钱升轩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座烧红的烙铁死死按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心裂肺的剧痛,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仿佛要将那脆弱的生命之火彻底震熄。
无尽的黑暗如同冰冷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死亡的冰冷触感,清晰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一股奇异的暖流,如同黑暗中凿开的一线光,带着难以言喻的生命力,顽强地注入了他冰冷僵硬的躯壳。
这暖流并不汹涌,却异常坚韧,丝丝缕缕,如同最精密的丝线,心翼翼地缠绕住他那即将崩断的心脉,一点点、一寸寸地将他从死亡的无底漩涡中往回拉拽。
他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块,费尽千辛万苦,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我…我这是死了吗?”钱升轩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喉咙里充满了血腥的甜腥味,每一次发声都牵扯着胸口的剧痛,让他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死?”林婉儿停下手中的动作,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看着张阙道“阎王爷的生死簿上,你的名字差点就被朱砂笔勾掉了!你应该庆幸,阙大哥的医术特别好!要不是他耗费内力用金针封住你的心脉,再用指法截脉止血,你现在早就凉透了!”
钱升轩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那个被称为“阙大哥”的年轻人——张阙。只见他脸色比之前苍白了几分,额角还挂着细密的汗珠,正盘膝坐在一旁,闭目调息,显然刚才那番施救耗费巨大。
就在昨,他还视这三人为不入眼的草芥,甚至嫌弃他们离得太近。如今,竟是这“草芥”,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咳…咳咳…”钱升轩想话,却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眼前发黑,胸口那被封闭的伤口处传来阵阵闷痛,似乎又有温热的液体在缓慢渗出。
张阙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内蕴,气息已平稳了许多。他起身走到钱升轩身边,再次搭上他的脉搏,片刻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心脉受创太重,剑气侵体,生机如风中残烛。幸好你的心脏和常人不一样,才捡回来一条命”
张阙示意林婉儿扶他坐起,靠在旁边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上。钱升轩每动一下都疼得龇牙咧嘴,冷汗涔涔。
张阙看着他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的脸,以及那双被恐惧和惊疑填满的眼睛,沉声问道:“钱公子,我看你和那位白衣女子,昨日在庙中似乎是一起的?她是何人?为何…会对你下此毒手?”
“赵云澜…!没想到,你会刺向我”钱升轩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他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怨毒、痛苦和一种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彻骨寒意,身体都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起来。“她是赵云澜!黄荆城赵家的大姐!赵家,是我们黄荆城仅次于我们钱家的第二世家!她…也是和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玩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歇斯底里的崩溃:“我爹是钱万贯!黄荆首富!我钱升轩是钱家唯一的独子!她赵云澜…她从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轩哥哥’、‘轩哥哥’地叫!她爹赵雄还一直跟我爹称兄道弟!两家的生意盘根错节,这些年一直合作无间!她…她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钱升轩的情绪激动异常,胸口剧烈起伏,刚刚被张阙封住的伤口边缘,又有丝丝暗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染红了包扎的布条。
“冷静!”张阙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令人心神一凛的威严,同时一指点在钱升轩肩井穴上,一股温和的内力透入,强行压制住他翻腾的气血。“不想现在就死,就控制好你的情绪!”
钱升轩被那股内力一震,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狂乱的眼神稍稍清醒了些,但身体依旧因愤怒和后怕而微微发抖,大口喘着粗气。
“自古树大招风。”一直警惕着四周的李昭昀冷冷开口,他目光扫过满地钱家护卫惨不忍睹的尸体,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漠然,“钱家富甲一方,又是黄荆首富,唯一的继承人…这块肥肉,盯着的人恐怕不在少数。看来,是有人早已按捺不住,起了觊觎之心,甚至不惜撕破脸皮,动用如此狠辣的手段,想要除之而后快了。”
李昀昭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钱升轩,“你口中的‘合作无间’,恐怕也只是表象。那赵家,怕是已经觊觎黄荆城第一世家的地位很久了”
李昭昀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钱升轩的心上。他并非蠢笨之人,只是被骄纵惯了,从未想过人心能险恶至此。此刻结合那白衣女子赵云澜冰冷决绝的一剑,结合那雷爷五人早有预谋的截杀,再想想近年来赵家在一些生意上看似无意的试探和布局…一层层迷雾被粗暴地撕开,露出下面狰狞的獠牙!
“是了…是了!”钱升轩喃喃自语,眼神从混乱逐渐变得恐惧,最后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赵家…他们一定是早有预谋!勾结了外人!他们不仅要杀我,恐怕…恐怕还要对付我爹!对付我们整个钱家!”
钱升轩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惶,“我爹!我爹他还不知道!他还在黄荆城!他一定以为我是和赵云澜一起在返程的路上!他毫无防备!赵云澜那个贱人…她…她肯定要回去颠倒黑白!甚至…甚至可能已经对我爹下手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住钱升轩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在赵家父女虚伪笑容下遭遇不测的景象,看到了钱家百年基业被赵家蚕食鲸吞的惨状!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感和灭顶之灾的恐慌,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协不行!我不能死!我必须回去!我要告诉我爹真相!我要揭穿赵家的阴谋!”钱升轩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胸口的剧痛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刚抬起一点就重重跌坐回去,痛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冷汗如瀑。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看着满地的护卫尸体,看着这荒凉无饶山道,看着自己这副随时可能咽气的残躯…凭他自己,怎么可能活着回到千里之外的黄荆城?恐怕走不出十里,就会被赵家和那伙凶徒派出的追兵碾成齑粉!
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了眼前的三个人。眼下钱升轩旁边没有护卫,自己也武力一般。
“三位恩公!”钱升轩顾不得胸口的剧痛和世家公子的颜面,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要向张阙三人爬过去,声音带着哭腔和前所未有的卑微祈求。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们钱家!我知道…我知道我之前在庙里言语无状,得罪了三位!我该死!我混蛋!我给你们磕头赔罪!”
他着,竟真的用尽力气,脑袋就要往冰冷坚硬的地上磕去。
“够了!”张阙眉头紧锁,伸手一把托住了钱升轩下拜的身体。那力道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沉稳。“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必如此。你的伤势经不起折腾。”
钱升轩被托住,抬头看着张阙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脸,心中更加忐忑。他生怕对方拒绝,连忙从沾满血污和泥泞的怀里摸索着,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块玉佩,通体碧绿,温润如水,即使在污秽中也难掩其光华,上面雕刻着繁复精细的“钱”字纹样。
“恩公!我知道此行凶险万分!那伙凶徒实力高强,心狠手辣,赵家更是黄荆城的地头蛇!但我钱升轩对发誓,只要三位能护送我回到黄荆城,让我见到我爹,揭穿赵家阴谋!我钱家…我钱家必倾全族之力报答三位的大恩大德!这…这是我钱家的信物‘钱串玉’,见此佩如见我父亲!恩公可先收下!我钱家百年积累,不敢富可敌国,但无论三位想要金银财帛、神兵利器、武功秘籍,还是灵丹妙药,只要我钱家有的,绝不吝惜!甚至…甚至三位若想在黄荆城安身立命,我钱家愿奉三位为上宾,共享富贵荣华!”
钱升轩双手捧着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佩,手指因激动和虚弱而微微哆嗦,眼神充满了孤注一掷的哀求,死死盯着张阙。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是他和钱家能否存续的最后赌注。他生怕对方嫌麻烦、怕危险,将他这个巨大的包袱弃之不顾。
林婉儿看着钱升轩这副凄惨又卑微的模样,再看看他手中那枚象征着巨大财富和承诺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性善良,虽然之前也看不惯这公子哥的做派,但此刻对方濒临绝境,家族危在旦夕,让她无法硬起心肠。她下意识地看向张阙,眼神里带着询问。
李昭昀则抱着剑,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目光扫过周围惨烈的战场,又望向雷爷等人消失的密林方向,声音低沉凝重:“阙哥,钱公子所言非虚。赵家既然勾结了那伙人,计划如此周密,必定不会留下活口。我们虽然暂时击退了他们,但以那‘雷爷’的狠戾和深不可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回黄荆城的路…绝不会太平。那赵云澜必定快马加鞭赶回去布置,沿途必然布下重重杀机,等着截杀钱公子,甚至…截杀我们这些‘多管闲事’的人。” 他顿了顿,看向张阙,“护送他,等于卷入了黄荆城两大世家的生死漩涡,前路步步惊心。”
山风吹过,卷起浓重的血腥味,也带来了远处山林间几声凄厉的鸦鸣,更添几分肃杀。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满地狼藉和尸体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
张阙沉默着,望向南方——黄荆城的方向。千里路途,强敌环伺,危机四伏。带着这样一个重伤濒死、毫无自保能力的累赘,每一步都可能踏进死亡的陷阱。
钱升轩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捧着玉佩的手抖得更厉害了,生怕从张阙口中听到那个“不”字。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风穿过林梢的呜咽,以及钱升轩自己粗重而艰难的喘息声。
良久,张阙的目光从远方收回,重新落在钱升轩那张写满绝望与祈求的脸上。他的眼神深邃依旧,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自己能救了钱升轩也算是一种缘分。
“黄荆城…”张阙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重量,“婉儿,重新给他包扎止血,动作轻些。昭昀,清理一下,找辆还能用的马车或者板车,他这样子骑不了马。”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去接那块碧麟佩。但这几句话,却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点亮了钱升轩濒临熄灭的求生之火!
“多…多谢恩公!多谢恩公再造之恩!”钱升轩激动得语无伦次,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狼狈不堪,但眼中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他挣扎着想再次行礼,却被林婉儿轻轻按住。
“别乱动!伤口再崩开,阙大哥也救不了你了!”林婉儿嗔怪道,心翼翼地解开他染血的布条,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取出新的伤药和干净的布巾。
李昭昀看了张阙一眼,没再什么,只是默默转身,开始在那些翻倒的马车残骸和护卫的尸体间搜寻,试图找出一辆勉强能用的代步工具。他知道,阙哥一旦决定的事,便不会更改。这趟浑水,他们是蹚定了。也算是江湖历练的一个件大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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