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平元年六月。雷雨夜,皇太后窦氏衰暴死雒阳内宫。
窦氏自父大将军窦武兵败,徙居南宫云台,实软禁之。帝迎其母董氏。虽依藩妃不得立为太后,而私为内使所称“永乐太后”矣。窦氏虽同囚,但董太后对她颇为感激,毕竟当初没有她的慧眼,自己儿子刘宏也当不上皇帝。于是,东汉王朝曾经出现了一段两个太后相安无事的时期。
王甫、曹节犹怨窦太后,时有贼害。时有黄门令董萌数为窦太后鸣不平,劝上解之。节恐窦太后一旦复请按前仇,乃扇动腹心。而事校相责者晚,太后奇暴死南宫。虽时有验尸疑毒,犹外称为感疾而终。
窦氏失势,死实迟早矣。但出人意料的是,她的死引发了一系列重大风波。
盖窦氏暴亡后转旦,守宫内臣扫彻庭中积雨水。黄门仰视拭之,朱雀阙上为人以刀刻下大字曰:“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公卿皆尸禄,无有忠言者。”
此言实欲望帝思之,以讽谏摈宦官。没想到适得其反,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刘宏这个外表温顺的皇帝第一次拍案大怒!他觉得有人若可以无声无息潜入皇宫,那自身安全就会受到威胁,严责羽林卫士,叱卫尉、光禄勋骂得狗血淋头。王甫、曹节火上浇油,借机煽动刘宏向太学生发难,因称“谤书”者欲为窦武、陈蕃翻案,请捕太学生。
周略从袁府客房起来,本来要去寻找袁绍去太学上课,被仆人告知他有事一大早就出去了。旋即周略带着周仓去太学,结果走到半路,发现雒阳北军五营、司隶校尉部的军士,往太学方向赶去。
“糟了!我要失学了!”周略见其势必知何颙上疏败:“此刻千万不能回袁府。啊!对了!去曹家,曹家现在是铁杆殉。”
遂策诣操家,及宅:“汝南周略见大鸿胪嵩子操!”
曹府家丁闻言,亟报操,操辟中门大迎之。
“孟德兄!”
“孟经兄请!”
一番礼节后,几人去了曹操书房。
此刻的曹嵩听闻曹操跟汝南袁氏、周氏的人攀上了交情,乐得鼻涕泡差点冒出来。他虽位列九卿,却素来不以德才着称,官场交际实际上步步维艰,像袁家这样的公门大族、周家这样的经学世家更是巴结不上。万没想到儿子青出于蓝,与袁绍套上了交情。
在书房里,周略问曹操:“此间事何如?”
曹操,原来在何颙的联络下,许多太学生纷纷上书,请求惩治宦官。但是皇帝刘宏置若罔闻,在他眼中宦官个个是好人,即便稍微参与一些政务也不是大错。既然合法手段失败,何颙就开始展开刺杀计划。就在那夜里,他不顾袁绍、曹操、周略的劝阻,趁着大雨潜入了禁宫。
何颙计备周全,亦有应急之计,而万万不意窦氏晚暴亡。太后崩非常,王甫与曹节俱侍,至南宫云台守灵,则其居寺社自空矣。何颙时真有心死上云台,而羽林之士众,恐不及甫、节之面而蹈白刃,虽致死无余贼之伤矣。遂于大桁,刻其数行,骤雨之状,复匿于袁绍家。
刘宏怒而责司隶校尉。
司隶校尉刘猛本儒林人士,闻捕太学生,固不奉诏。三诏猛三不受,相持逾月,竟至君臣争。宏失色,悉召猛及以下黜之。
正在这个紧张的时候,刚刚因军功调入京师的段颎主动请缨,愿意出面办理此案,于是他立即被任命为司隶校尉。
段颎与曹家一样,皆附宦者王甫之势。他接手后亲自带兵彻查太学,数日内将千馀人锁下狱。责问太学生,极为烦,其一则人数众多,二则其中也有许多权贵家族的子弟。鞫之数日,无所得。宦官们绞尽脑汁也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会潜入皇宫呢?他们甚至开始怀疑,宦官势力当中有内鬼。
但由于宫里人发现及时,第二城门还未开,朝廷戒令先到,严查出城人,何颙遂困雒阳城郑
眼瞅着太学生一个个被抓,城里的搜查越来越严密,曹操、周略急得团团转,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曹嵩又不准他出门。
曹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恨不得撞开大门跑到袁绍家。但如果那样做,势必要引起父亲的怀疑,只好在花园里踱来踱去想对策。
就在这时,只听有仆人大呼:“军吏甲士入府矣!”
曹操身上的血都快凝固了:完了!一定是何颙被拿住,招出我了。此事有刺王杀驾之嫌,不但我死定了,整个曹家都被我毁了,全完了……他痴呆呆瘫坐在树荫下的青石上,脑子里渐渐地变成一片空白。
旋即看向周略,见其周略也是满头冷汗。
“大少爷!大少爷!您在这儿呀,怎么也不应我一声呀?”一个剡颠跑了过来,“老爷叫您速速到前堂去,来了个大官,还带着许多兵,想要见见您。大家找您有会儿工夫了,您快去吧!”
这还能有错吗?一定是来拿饶,这是无常迫命啊!周略、曹操心灰意冷,但又一想,到了这会儿万事皆空,还在乎什么?他挺了挺胸膛又提了提气,把青釭剑紧紧攥在手里,昂首阔步往前堂走去。
让周略躲好。
从花园到前堂不过是短短的一段距离,可曹操却第一回觉得漫长无尽。眼瞅着径两边渐渐站满了军兵,一个个盔甲鲜明,兵刃闪亮。曹操恍恍惚惚往前走,一步一思量,思量着自己死后会不会有人替他收尸,会不会有正义之士为他写诗作赋,会不会有一干太学士给他斟酌墓志铭……
“啪!”正在曹操顺便酝酿自己墓志铭的时候,后脑勺被人狠狠打了一下。
“子!”曹操四叔曹鼎出现在他面前:“呼卿为前堂会客,何故慢哉。”
“会客!?”
“是啊!段颎得宠之臣,不易到汝家,汝父欲呼汝见,为汝前程,将来可托拔,汝不缓者!”
“嗟乎!”曹操不欲使出声,即抱四叔大笑,“嘻!善!”
“子何疾邪?复装中风?”
曹操也顾不得一脸诧异的四叔了,连蹦带跳奔到前堂。到堂口一个箭步就跳了进去,还顺势打了一个飞脚。
屋里还坐着客人呢!曹嵩、曹炽正陪着段颎其乐融融聊着家常,猛然间见曹操连蹿带蹦进了屋,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曹嵩气得脸跟大红布一样:“畜生!你何为是事也?何失礼也!亦不惮惊段公。出外,到当院跪去!”
段颎却哈哈大笑:“算矣!吾领兵半世,复能使此儿伎恐终乎?”
“愣做甚,将行礼焉。”曹炽亦戒之。
“诺。不知段公到,失礼数,侄偿罪矣。”
“无徇也。”段颎亲自起身搀起了曹操。
曹操这才注意打量,原来这个名震羌饶段颎生就一张细长脸。白净脸庞,细眉眼,还有俩酒窝!真无法想象,这么个乐呵呵的人物,怎么能出塞千里大破敌军呢?
曹嵩道:“犬子不才,令段兄见笑。”
“贤侄活泼,亦好…”段颎脸上一直绽放着笑意。
曹嵩气哼哼地盯着儿子,直到他规规矩矩站到一边,才扭过脸来对段颎客气道:“纪明兄,汝今何卒多从我府?”
“新请圣谕,准我在京大搜捕。今已于太学搜获诸人与孽何颙所往来书简,想何颙在雒阳城中,故搜检诸官邸。”
“糟了!已经查出伯求兄了!”曹操刚放下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可曹嵩思之:“段纪明,不过一**尔,非为我好言所援引皇帝之耳目,岂今日之位!昔于我何加恭敬,今王甫之股未抱,就不把我放到眼里了。还奉敕搜府内一先来我家,此忘恩负义也。”
欲至是,曹嵩易冰冷面,膺笑:“那想段兄是来搜我府了?”
“不敢不敢!君家吾放心。然……”段颎口风一转,“今奉皇命,不可玩忽职守。叫兵士随便看看就走。巨高兄若肯开这个头,日后我的差事也就好办了。”
所有人都明白,他这不过是两句场面话。段颎奉旨而来,破大也还是要搜的,其实曹嵩门谨,自信无所容。可是曹嵩心里气不过,底下任何人都能奉命搜查他的府邸,唯独段颎不能,想当年若不是他压制张奂暗中支持,段颎这会儿恐怕还是个普通边将呢!他也不理论,反对着儿子道:“孟德,汝颇喜兵书,吾今乃汝来谒司隶。如何则受教多矣。段公操‘明修栈道,潜度陈仓’可学一时罢?”
这话实是不折不扣的挖苦,臊得段颎脸上热辣辣的。然曹家终对其有提携之恩,不复作,强笑曰:“卑职可不累公如此之益!”
段颎身为司隶校尉,对曹嵩自谦为“卑职”,这已经是客气至极了。【注1】
哪知曹嵩仍不理睬,继续教训儿子,极尽挖苦之能:“今日受段司隶之教,日后当思报德,莫为怨报德之人,为下笑。谓不肝无肺心。”
段颎一介武夫,论斗嘴十个他也讲不过曹嵩。气得他绕屋中三匝,则如之何。曹炽心眼多曹嵩,忙笑曰:“我兄与段司隶戏言,足下勿真…巨高,纪明既来府,则信得矣。搜亦无害也,汝少两句。”
段颎已经气愤到了极点,再也忍耐不住了,兽性大发拉出佩剑:“曹巨高,汝欺人太甚!”
照准曹嵩胸膛便刺。
这可把曹嵩吓坏了,眼看剑芒子已到身前。情知自己必死无疑,把眼一闭。耳轮中却听铛地一声响,睁眼再瞧,段颎掌中佩剑断为两截。
原来曹操就站在父亲身边,恍惚见段颎抽剑在手,不及多想马上也出剑隔架。剑刃碰剑刃,可曹操的青釭是万里挑一的宝家伙,两刃相搏,竟把段颎的剑折为了两截。饶是如此,也震得曹操手腕发麻。
段颎手里攥着半截断剑,脑子顷刻间清醒了下来;曹嵩若无儿子相救,早丧命于他剑下了,也不敢再什么了。两个人尴尬地对视着,谁都没有再动。
“段纪明好狗胆!”随着一声断喝,曹操族叔曹鼎迈大步走了进来。
“汝食熊心豹胆矣!敢九卿府中拿刀动杖!汝非欲反邪?”曹鼎可不管谁是谁非,开口便骂,“汝手攥凶器,众可见矣!”
“当啷啷!”段颎听他搬出谋反大罪,赶紧把那半截佩剑扔了。
曹鼎兀自不饶:“卿拊膺想之,吾曹家何负于汝,本乃是朝廷一犬,别忘了是谁提携之。”
段颎情知今时运不好,先为曹嵩所挖苦,又被曹鼎骂,剑也毁了,复取辱其身;遽令罢兵,痛视之,灰头人面去。
【注1】段熲乃曹家提携,是其举主,他就是曹家的故吏,东汉流行二重君主观。特别在汉末,朝廷四府、州郡县中的属吏对自己的长官是可以称臣的。尤其是举主恩公,地位直追君父。段熲出身凉州寒族,本是极受官场关东士大夫排挤的,想混出一番地比他人难得多。所以他只能竭力巴结殉,然后发疯般地设法积累军功。重文轻武东汉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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