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记？舅舅脸上坑坑洼洼多了去了。”
此刻，福宝的心正落在一件桃红色的织金纱裙上。那纱极透，偏又以金银双线缠着绣了一片花开富贵。艳丽的颜色虽衬得她皮肤白皙，却也带着一股甩不掉的风尘气。
苏萤见她爱不释手，心中不禁暗叹：果真是母女连心，林氏置买的这些，件件都中她亲闺女的意。
“长姊，我哪件都喜欢，您怎么办？”
福宝撅着嘴，一手抱着纱裙，一手拉着苏萤的手臂，左右摇晃。
苏萤不自觉地想到了京城的婉仪。为何同样是撒娇，福宝还了几岁，她却始终对眼前之人亲近不起来，反倒越来越生嫌恶。
她心中也明白，若再将话题引到魏亮身上，未免太过刻意，索性打住，不再提及。
于是苏萤叹了口气，装作为难道：“还是同前些日子一样，哪怕你再喜欢，我也只能赠你一套。再者，你身量还，就算要穿，也得一两年后，多了也无益。”
福宝人鬼大，见衣裙到手，便也不再坚持，总之，来日方长。
......
在城西宅子住了好些时日的苏建荣，这一日终于回了苏府。
“咱们圣上还要在皇后和贵妃之间雨露均沾，我这升斗民更要做到妻子与外室不偏不倚，所谓家和万事兴，正是这个道理。”
一斤白酒下肚，苏建荣双眼泛红，嗓门也大了不少，与往日潇洒入花丛的苏老爷判若两人，简直丑态百出。
林氏倚坐在他身旁，一杯接着一杯替他斟酒。苏建荣受用得很，只是他醉心在酒，若此刻能抬头看一眼，便会发觉她除了身段谄媚，脸上却冷冰冰的，直瞟白眼。
也不知是事先约好的，还是恰巧赶来，账房的人此时有账册需太太过目。
林氏啧了一声，伸手接过，嫌道：“没见我同老爷在饮酒吗？这会子送什么账册！”
那人被呵斥，却并不惧，仿佛早有叮嘱一般，张口就答：“太太恕罪，这几日催漳人来得紧。舅老爷若再拖下去，怕惹出事端。的也不敢耽搁，这才急忙送来。”
林氏眨了眨眼，随即使了个眼色让那人退下。转而哭丧着脸，坐回苏建荣身旁，翻开账册，道：“老爷，上回福建飓风，几处茶山都毁了，连寄在那边的货也一并没了。如今账上亏得紧，偏巧大姐回来，为了那及笄礼又费了一大笔银子。老爷若还想在外头舒坦几日，也得先跑一跑，把亏空补上才是。”
她嗓音顿了顿，语气里带了几分酸意：“妾身平日素来节省，用的能有多少？只是，城西那处宅子也要花钱养着，总不能眼见里头的人受了委屈不是？”
林氏这般懂事体贴的模样，倒叫苏建荣心里受用不少。他醉眼迷离间，伸手捏住林氏的下巴，口齿含糊却带着几分自得地笑道：“好，好，我都听你的，明日就启程！”
着，便朝外头高声吩咐道：“叫人把车马备齐，这一趟先去福建，回来再接着去杭州！”
......
苏萤既没打听到更多关于魏亮的事，心中又记挂着草，索性在苏建荣出门时，提了要去雁荡书院住几日。苏建荣见甚少与他话的女儿难得如此主动，自不会拦阻，加上林氏也乐得府中少个人，遂又叫了辆马车，当即送了苏萤上雁荡。
“姨母，刘大人那儿可有消息传来？”
苏萤见到姨母，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个。见她脸上掩饰不住的焦急，容氏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若是有，我又怎会捂着，不让人给你送信？”
容氏道了声“稍安勿躁”后，拉着苏萤进了厢房。
“既然刘显岭已着手调查，我们更不能私自再查，以免打草惊蛇。”容氏指着案上一叠金纸，道，“我想着，这几日回来，我们都忙着你的及笄礼，还是提亲的事，却忘了一件要紧的事。”
苏萤望着金纸，一下子便明白了，心中懊悔不已。
还要替母亲找苏家人算账，可自京城回来，竟连母亲的墓也没去祭拜，她算有哪儿门子的孝心？
豆大的泪珠儿啪地掉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止也止不住。
她什么话也没，径直地坐在案前，拿起一张金纸，叠了起来。
一个金元宝、两个金元宝......
容氏的本意并不是责怪萤儿，只是想劝她莫要着急，可是，唉！
她轻轻抚了抚外甥女的肩，也随之坐在了一旁，姨甥俩一起叠那祭祀用的元宝。
......
次日清晨，告别二老，苏萤便与姨母一同沿着书院，往山中高处行去。
苏萤母亲容芝兰的墓地离尼姑庵不远，临终前她卯尽全力道：“年轻的时候看走了眼，信错了人，难道死后，还要做个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的愚魂吗？
石碑也罢，木板也罢，我只要一处静心之所，让我的魂魄能在山上，依着书院，望着乐清，看得父母安康，女儿舒心，妹子嫁一户好人家，我便能安息了。”
陪着苏萤祭拜完长姊之后，容氏提议继续上行：“你外祖父母行动不便，可你母亲的墓却一点杂草也无，你与我都必须去谢一谢师太。”
庵中老尼，听见人声，便寻了出来，见是多年未见的容家二姐，双掌合十道了声佛号。
容氏回礼，苏萤也跟着双掌合十，二人在老尼的引领之下入了庵堂之郑
也不知是檀香的原因，还是佛祖庄严法相震撼之故，苏萤的心神至此安静了下来。她随着姨母上香磕头，顶礼膜拜，在往功德箱放入香油钱后，接过老尼递来的两杯无根之水。
老尼身为出家人，即便与容氏多年未见，也不似寻常人一般会对容氏诸多问询，她静静地观察着容氏的面容，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了苏萤的身上。
只见老尼缓缓开口道：“因缘际会，自有定数。施主但随缘去，心无挂碍，自会否极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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