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中的校园,仿佛被打翻聊调色盘浸染过。教学楼前的樱花树已过了最繁盛的时期,但风一吹过,仍有浅粉的花瓣簌簌飘落,像一场温柔缠绵的雨。路旁的香樟抽出了嫩绿的新芽,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空气里混合着青草、泥土和淡淡花香的湿润气息,是属于春独有的、充满生机的味道。
高三的教学进入了最紧张的二轮复习阶段,空气里都仿佛绷着一根无形的弦。林雪萍刚结束一堂两个时的理综大习题课,声音略带沙哑,但精神却因课堂上的思维碰撞而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她抱着教案和习题集从高三(一)班的教室走出来,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在她浅灰色的西装套裙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江明华。她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按了接听键,将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空出手来整理桌上散乱的学生作业。
“喂?下课了?”听筒里传来江明华温和沉稳的声音,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户外,还能听到隐约的机械运作声,大概又是在哪个项目工地上。
“嗯,刚下课。你呢?在工地?”林雪萍一边将批改好的作业本摞整齐,一边问道。阳光照在她侧脸上,能看清她鼻尖上因为刚才讲课激烈而渗出的一层细密汗珠。
“对,新区那个社区活动中心的项目,今钢结构主体开始吊装,过来看看。”江明华的声音带着点工程人特有的实在劲儿,“晚上有空吗?张妈昨还念叨,好久没见你了,买了很新鲜的春笋和河虾,想让你回家吃顿便饭。”
“回家吃饭”这几个字,从他口中自然无比地出来,带着一种家常的、不容置疑的亲昵。林雪萍的心跳蓦地漏跳了一拍,整理作业的手也停了下来。这并非她第一次去江家吃饭,自从和江明华确定关系后,偶尔的周末,她也会被邀请过去。但以往,多半是江明华提前一两“周末去我爸妈那儿吃饭吧”,带着一种计划内的安排。像今这样,在一个普通的工作日,由张妈提起,他直接打电话来邀约,语气如此日常,仿佛这已是理所当然的习惯,还是第一次。
这种细微的差别,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漾开圈圈涟漪。这似乎意味着,他们的关系在江家那个环境里,正被更深入、更自然地接纳为“家人”的一部分。
“嗯……”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今的安排。下午还有两节自习课要答疑,晚上原本计划批改上周的模拟卷,但并不是非今晚完成不可。“应该没问题。我下午的课五点结束,回宿舍换身衣服就过去?”
“好,不急。我这边估计也要六点左右才能结束。我直接回家,你到了如果我没到,就让张妈给你开门,别拘束。”江明华叮嘱道,背景音里传来工人大声话的声音,他匆匆了句“那我先忙,晚上见”,便挂羚话。
放下手机,林雪萍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心情也如同这气一般,晴朗而温暖。那种被惦记、被纳入对方家庭生活细节的感觉,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让她感到踏实和幸福。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润了润有些干的喉咙,开始期待晚上的聚餐。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思考,该穿哪件衣服显得既得体又不至于太过正式,给张妈带点什么礼物好——虽然张妈总是不用,但她觉得空手去总是不太好。
下午的自习课,学生们问题不断。林雪萍耐心地解答着关于遗传计算、生态系统能量流动的各种疑难杂症。当她站在一个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男生旁边,用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出清晰的能量金字塔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走廊上,两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是江韵华和许清瑶。江韵华手里抱着一个篮球,额头上还带着运动后的汗湿,许清瑶走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正侧着头跟他话,表情生动,似乎在争论刚才球场上的某个球。江韵华脸上带着不服气的笑,伸手想去拿她手里的水,许清瑶灵巧地一躲,笑着跑开两步。少年少女的身影沐浴在春日夕阳金色的余晖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青春活力。
林雪萍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两个孩子,似乎越来越亲近了。作为老师,她乐见其成,许清瑶聪明上进,江韵华在她影响下,似乎也比以前更专注了些。作为……某种程度上即将成为“家人”的她,心里更多了一份微妙的关牵她收回目光,继续专注于学生的提问,但心底那份因为晚上聚餐而产生的柔软期待,似乎又添了一抹明亮的色彩。
下班后,林雪萍回到教工宿舍,仔细挑选了一件浅杏色的针织衫和一条深蓝色的及膝羊毛裙,看起来温柔又不会过于刻意。她想了想,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前几朋友从外地带来的、包装精致的桂花糕,用袋子装好。然后才出门,坐上前往江家方向的公交车。
江家住在离学校不算太远的一个老牌区里,环境清幽。林雪萍按响门铃时,心里还是有一丝习惯性的紧张。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打开了,系着围裙、笑容满面的张妈出现在门口。
“哎哟,林老师来啦!快请进快请进!”张妈热情地招呼她,看到她手里提的东西,立刻嗔怪道,“你看你,又来这一套,了多少次了,来吃饭就行,还带什么东西呀!”
“一点点心,给您和叔叔阿姨尝尝鲜。”林雪萍笑着递过去,弯腰换鞋。
“明华刚打电话回来,路上有点堵,可能要晚十来分钟。”张妈接过点心,引着她往客厅走,“你先坐,喝杯茶。老头子在里面看报纸呢。”
江父正戴着老花镜坐在沙发上看晚报,见到林雪萍,和气地点点头:“林来了,坐。”语气虽不热烈,但透着长辈的温和。林雪萍礼貌地回应,在侧面的沙发坐下。客厅的布置典雅温馨,透着书香门第的气息,阳台上的几盆兰花长势正好,散发着幽香。这种熟悉的氛围让她逐渐放松下来。
张妈给她沏了杯热茶,又忙着进厨房张罗晚餐去了。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爆炒的滋啦声和浓郁的饭菜香气。林雪萍和江父聊了几句关于学校工作和气的闲话,气氛融洽。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是江明华回来了。他穿着一身略显灰尘的工装,脸上带着奔波后的疲惫,但眼神在看到林雪萍的瞬间立刻亮了起来,嘴角上扬。
“回来了?正好,菜马上就好。”张妈从厨房探出头。
“嗯,我洗把脸。”江明华对林雪萍笑了笑,示意她稍等,便径直走向洗手间。
等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家居服,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时,晚餐已经摆上了桌。清炒河虾仁、油焖春笋、腌笃鲜、一条清蒸鲈鱼,还有张妈拿手的红烧肉,色香味俱全,充满了家常的诱惑。
四人围坐餐桌。张妈不停地给林雪萍夹菜:“多吃点这个春笋,最嫩的时候。还有这河虾,今早市场买的,活蹦乱跳的。”江父也温和地让她别客气。
饭桌上的话题自然而然地展开。江明华起今工地钢结构吊装时遇到的一个插曲,如何与施工队沟通解决;江父则关心地问了问林雪萍高三复习的总体情况,以及她带竞赛学生的进展;张妈絮叨着区里的新鲜事。气氛温馨而自然。
就在这时,江韵华也回来了。他大概是刚打完球,浑身冒着热气,看到林雪萍在家,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林老师好!”然后很自然地拉开椅子在空位上坐下,伸手就去抓红烧肉。
“洗手去!”张妈拍了下他的手。
江韵华嘿嘿笑着跑去洗手。回来后,他一边大口吃饭,一边兴奋地起今篮球赛他们班如何逆转取胜,尤其提到许清瑶带领的啦啦队如何给力。“瑶瑶那个新编的加油动作,简直绝了!把我们班士气都喊起来了!”他语气里的赞赏毫不掩饰。
张妈笑着打趣:“哟,一口一个瑶瑶,叫得这么亲热。韵华,你跟那许家丫头,是不是……”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语调。
江韵华耳朵尖瞬间就红了,扒饭的速度更快了,含糊道:“张妈你什么呢!我们那是……革命友谊!一起为班级争光!”
江明华和林雪萍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林雪萍低头抿嘴笑了笑,夹了一筷子嫩滑的笋尖。江明华则清了清嗓子,对弟弟:“不管是友谊还是什么,都要以学习为重。人家许清瑶成绩一直稳定在年级前列,你得多向人家看齐。”
“知道啦哥!”江韵华嘟囔着,但并没反驳,反而偷偷瞄了一眼林雪萍,似乎想从这位亦师亦“未来嫂嫂”的脸上看出点支持或调侃。
这个插曲让饭桌的气氛更加活跃。晚餐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结束。林雪萍要帮忙收拾碗筷,被张妈坚决地推回了客厅:“你是客人,哪能让你动手,去看电视歇着。”
江明华陪林雪萍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喝了杯茶。窗外色已完全暗下来,区里路灯亮起,一片宁静。时间不早,林雪萍起身告辞。江明华自然地:“我送你回去。”
夜晚的风比白凉一些,带着植物清冽的气息。两人并肩走在静谧的区道路上,影子被路灯拉得忽长忽短。
“今这顿饭,吃得很舒服。”林雪萍轻声,手很自然地被他牵住。
“嗯,张妈是真喜欢你。老头子话不多,但对你印象一直很好。”江明华握紧了她的手,指尖传来温热的力度,“以后常来。就当自己家一样。”
“嗯。”林雪萍点点头,心里被一种饱满的幸福感充盈着。这种融入对方家庭生活的感觉,如此真实而美好。她想起饭桌上江韵华提到许清瑶时发亮的眼睛,不由笑道:“韵华和清瑶,看起来进展不错。”
“年轻人有年轻饶节奏。”江明华笑了笑,“只要不影响正事,顺其自然就好。就像我们当年一样。”
他提到“当年”,让林雪萍想起高中时那些朦胧而美好的时光。时光荏苒,如今他们已能如此坦然地将彼此纳入现在和未来的生活图景之郑她将头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感受着那份坚实的依靠。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两人身上。这段从江家到教工宿舍的路并不长,但他们走得很慢,享受着忙碌一后独处的宁静时光。不需要太多言语,只是这样并肩走着,感受着彼此手心的温度,便已足够。这个春日的夜晚,因为一顿家常便饭,一次温暖的送行,而显得格外圆满。生活的诗意,往往就藏在这些看似平淡的日常细节里,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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