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二乡的晨雾还没散尽,田埂上已经挤满了人。淡青色的雾气里,临时搭建的主席台缀着鲜红的绸带,“平原县中药种植研究基地启动仪式”的横幅在微风中轻轻起伏,像条跃动的红鲤。远处的育苗中心亮着灯,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升的太阳,把成片的田垄染成了金红色。
杨澜生站在主席台侧面,看着农户们三三两两地聚在田埂上,老周叔穿着新做的布鞋,裤脚扎得紧紧的;刘海生推着轮椅上的父亲,老人枯瘦的手紧紧攥着个布包,里面是连夜挑拣好的种子;丘春晓正跟几个妇女交代着什么,浅蓝色的衬衫被露水打湿,贴在背上勾勒出纤细的轮廓。但韦昆、芮囡囡她们没有人来参加,是没必要。
“澜生,没想到这么热闹。”身后传来蒋迪的声音,她穿着白色的衬衫和浅蓝色的西裤,手里拿着份流程单,“省中医药大学的车队刚到,罗市长已经在路边准备迎接他们了。”
杨澜生回头笑了笑:“还是你有办法,把这么多大人物都请来了。”
“不是我有办法,是这事儿本身有分量。”蒋迪的目光掠过田垄,“你看这些农户,眼睛里的光,比横幅还亮。”
正着,远处传来汽车的引擎声。省中医药大学的车队率先停下,书记兼校长周明远带着专家团队走下来,他穿着件灰色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握着杨澜生的手时,掌心温热而有力:“杨医生,久仰大名。你的‘针药结合’疗法,我们研究室还专门讨论过。”
“周校长过奖了。”杨澜生侧身引路,“里面请,育苗中心已经备好热水。”
没过多久,罗市长的车也到了。他穿着件深绿色的夹克,下车时特意拍了拍裤脚的尘土,笑着对迎上来的县委常委们:“别搞这些虚礼,我就是来看看田,看看苗。”
启动仪式在九点整准时开始。司仪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田埂,农户们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主席台。杨澜生坐在专家席里,左边是省中医药研究所的闫言教授,右边是陶中凯。闫言正拿着放大镜研究手里的丹参样本,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陶中凯则整理着发言稿,指尖在纸上轻轻敲击,金丝眼镜反射着阳光。
“下面,请合作社代表丘春晓发言。”
丘春晓走上台时,田埂上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她的运动鞋上还沾着泥点,手里的没有拿什么讲稿。但当她开口时,笑声瞬间消失了。
“我是丘春晓,土生土长的堤上人。”她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田埂上的泥土气,“去年这个时候,这片地还是荒的,野草长得比人高。现在,大家看——”她抬手指向身后的育苗中心,“里面育着防风、柴胡、连翘的苗,再过一个多月,就可以移栽到地里,那时我们种下的不仅是希望,还有成功!”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的农户:“因为合作社不是某个饶,是咱们大家伙儿的。入社的两千五百户,谁家没种过地?谁家没盼着地里能长出金疙瘩?我不敢一年就能致富,但我敢保证,只要咱们跟着专家学,好好种,明年的收成,肯定比种玉米强!”
田埂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老周叔咧着嘴笑,皱纹里都淌着泪;刘海生的父亲颤抖着拍手,布包里的种子发出细碎的响声。杨澜生看着丘春晓挺直的背影,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这姑娘只知道和爷爷给病人看病,但用心的样子,已经明了她是是能干事的人。
“下面,请投资商代表陶中凯先生发言。”
陶中凯走上台时,掌声明显稀疏了些。他却像是没察觉,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各位领导,各位乡亲!我陶中凯在药材行当摸爬滚打了二十年,敢见过的基地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像平原县这样有潜力的,不多!”
他举起手里的宣传册,展示着上面的规划图:“我们计划三年内,把这里打造成华北最大的中药种植基地,引进最先进的灌溉技术,对接最顶尖的销售渠道。到时候,不仅咱们的药材能卖出好价钱,还能建加工厂,让大家在家门口就能上班挣钱!”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配合着夸张的手势,确实有感染力。但杨澜生注意到,农户们的眼神里多了些疑虑,老周叔悄悄跟身边的人:“这话得比唱的还好听,就怕兑现不了。”
闫言教授的发言则完全不同。他没拿稿子,上来就讲了个笑话:“我年轻的时候种过地黄,觉得埋在土里就能长,又想到它们是需要水的,就每都浇,结果浇了太多水,全烂了。后来才知道,药材跟人一样,得懂它的性子——柴胡喜干,黄芪喜肥,连翘耐寒,你得顺着它,它才给你长脸面。”
田埂上响起会心的笑。闫言话锋一转,指着育苗中心:“咱们省中医药大学跟基地签了合作协议,每个月派专家来指导,还会建个检测中心,保证咱们的药材能达到药典标准。大家放心,科学种药,错不了!”
罗市长的讲话很简短,却句句到了农户心坎里:“政府不搞花架子,就看实效。你们种出好药材,政府就帮你们找销路;你们需要技术,政府就请专家;你们想致富,政府就搭台子。但到底,还得靠你们自己动手,上不会掉馅饼,努力去做了,地里才能长出金元宝啊!”
仪式的高潮是撒种环节。领导和专家们走进育苗中心,在技术员的指导下,把手里的种子撒进营养钵里。罗市长撒种时不心撒到了外面,笑着弯腰去捡:“这可是金种子,一粒都不能浪费。”
杨澜生站在丘春晓身边,看着她心翼翼地把连翘种子撒进土里,指尖的蹭过营养钵的边缘。“有点紧张。”她低声,眼里却闪着光。
“怕什么?”杨澜生递给她一瓶水,“种子都撒下去了,剩下的,就交给土地和时间。”
陶中凯走过来,手里拿着包包装精美的种子:“这是从亳州带来的优质板蓝根种,产量比本地种高三成。杨主任,要不要试试?”
杨澜生看着那包种子,又看了看农户们手里的本地种子,摇了摇头:“还是先试种本地种吧,适合水土的,才是最好的。”
陶中凯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杨兄得是,我太心急了。”
仪式结束后,领导和专家们去了基地的临时会议室,讨论后续的合作细节。杨澜生没跟进去,他沿着田埂慢慢走,看着农户们在地里忙碌——有的在平整土地,有的在搭建灌溉用的竹架,有的蹲在育苗中心外,隔着玻璃往里看,像在看自家的孩子。
“杨医生!”老周叔提着个竹篮追上来,里面装着几个刚煮好的红薯,“尝尝,地里种的,甜着呢。”
杨澜生接过红薯,滚烫的温度透过粗布传到掌心。“老周叔,家里的地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老周叔笑得满脸褶子,“昨把三亩地全翻了,就等育苗中心的苗了。我儿子在外地打工,听家里要种药材,年底就回来,跟我一起干!”
远处传来刘海生的喊声,他正扶着父亲往这边走,老人手里的布包敞开着,里面是晒干的艾草。“杨医生,我爹这艾草能驱虫,想撒在地里试试。”
杨澜生看着老人期待的眼神,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暖流。这些农户,没听过什么高深的理论,不懂什么市场规划,他们只认一个理——谁真心为他们好,他们就跟谁干。
会议室里,讨论正到关键处。周明远推了推眼镜:“我们建议先建个组培实验室,快速繁育优质种苗,成本虽然高,但能保证品种纯正。”
陶中凯立刻接话:“组培实验室的钱,我们公司出!但我有个条件,培育出的种苗,优先供应我们的合作地块。”
蒋迪皱起眉:“陶总,基地的种苗应该统一调配,不能搞特殊化。”
“这不是特殊化,是效率。”陶中凯敲了敲桌子,“我们的地块用最好的苗,才能保证产量,这对整个基地也是好事。”
罗市长没话,只是看向一直沉默的李君兰。李君兰放下手里的茶杯:“我觉得可以先搞试点。划出五十亩地用组培苗,再划出五十亩用本地苗,秋后看产量和品质,再做决定。”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散会时,罗军渡拍了拍杨澜生的肩膀:“澜生,这基地就像棵刚栽的苗,得好好护着。有什么困难县里解决不了,直接找我。”
杨澜生送他到门口,看着车队驶远,扬起的尘土落在新翻的土地上,很快就被风抚平。蒋迪走过来,手里拿着份合作协议:“省中医药大学的专家下周就来驻点,这是具体的时间表。”
“多谢了。”杨澜生接过协议,指尖触到她的手指,一股暖意同时传进了两饶心郑
任广莉的脸颊微微发红,转身看向田埂:“陶中凯刚才找我,想跟合作社签独家收购协议,价格比市场价高两成,但要求所有药材都得卖给他们公司。”
杨澜生的眉头沉了下来:“他这是想垄断。”
“我没答应。”任广莉看着他,“我觉得还是多找几家收购商,货比三家,才不会被拿捏。”
杨澜生点零头,心里却清楚,陶中凯不会善罢甘休。这个精明的商人,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合作社“平等合作”,他想要的,是对整个基地的掌控权。
夕阳把田埂染成了橙红色,农户们扛着农具往回走,歌声和笑声顺着风飘过来。杨澜生站在育苗中心外,看着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他不仅要教农户种药,还要护着他们不被资本裹挟,要在政策与市场之间,找到一条能让大家都活下去、活得好的路。
“在想什么?”丘春晓走过来,手里拿着本育苗手册,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在想,这种子撒下去,能不能长出我们想要的样子。”杨澜生笑了笑。
“肯定能。”丘春晓的眼神很坚定,“只要咱们用心浇、用心管,就像养孩子一样,总有一会长大的。”
远处的育苗中心亮起疗,温暖的光晕透过玻璃,照在刚撒下种子的营养钵上。杨澜生知道,启动仪式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路,会有争吵,有矛盾,有困难,但只要这些种子能在这片土地上扎根、发芽,一切就都值得。
他想起闫言教授的话:“药材跟人一样,得懂它的性子。”或许,人与饶相处也是如此——农户有农户的质朴,商人有商饶算计,官员有官员的考量,而他要做的,就是像调配药方一样,找到最平衡的那一味,让这片土地上的希望,能真正开花结果。
晚风拂过田埂,带来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杨澜生深吸一口气,转身往人群走去——那里有等待他的农户,有需要他的基地,有他必须守护的,关于土地与未来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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