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川的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沙。每一次抬起,都耗尽了他残存的意志。左臂上的布条早已被鲜血浸透、板结,变成一道沉重的、散发着铁锈味的枷锁。失血带来的眩晕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模糊,刺目的阳光在视网膜上烙下跳跃的光斑。后背的伤口灼热依旧。向导则是紧跟着陆九川走路摇摇欲坠。
他不敢回头。他怕看到同伴们脸上重新浮现的痛苦,怕看到那短暂的安宁被撕碎后的绝望。金赦云背着金令殊,每一步都踏得无比艰难。金令殊腿上那紫黑色的肿胀区域,在麻木消退后,蛰伏的凸起再次变得明显,虽然尚未剧烈钻动,但那蛰伏的形态本身就充满了威胁。
她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偶尔因细微的刺痛而轻颤。
拖把和曾坤架着的乌老大,更像是一具会喘息的尸体。断臂处的巨大青黑色包块死寂不动,但那肿胀已经蔓延到了胸口,皮肤绷得像一层青黑色的油纸,仿佛随时会裂开,释放出里面无法想象的恐怖。他的呼吸微弱而浑浊,带着浓重的腐败气味。
博爷依旧由方慧和同村的曾坤轮流背负,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分量。方慧的脸色比博爷好不了多少,她手臂上那道划痕周围的暗紫色范围正在扩大,细微的麻痒刺痛感如影随形。她不时低头看看怀中的博爷,又忧心忡忡地望向陆九川摇摇欲坠的背影。
酷日当空,沙海无垠。金色的波浪延伸到际,与同样被热浪扭曲的空融为一体。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机械的、濒临崩溃的挪动。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陆九川踉跄了一下,猛地停住脚步。他用力眨了眨干涩刺痛的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前方。
地平线上,不再是单调的黄沙!一片生机勃勃的绿意**如同梦幻般铺展开来!婆娑的树影在微风中摇曳,清澈的湖水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蓝白云!他甚至能看到湖岸边白色的帐篷和袅袅升起的炊烟!空气中,似乎真的飘来了一缕湿润的水汽和烤肉的焦香!
“水…营地…是营地!”陆九川的声音干涩破裂,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狂喜,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幻。
“什么?!”方慧猛地抬头,顺着陆九川的目光望去,疲惫绝望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饶光彩!“绿洲!是绿洲!我们有救了!就在前面!”她激动地大喊,声音因激动而尖锐。
“哪里?!让我看看!”拖把挣扎着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贪婪的光芒,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财宝。
“水…我要喝水…”乌老大在昏沉中似乎也听到了关键词,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咕噜声。
连金赦云都猛地抬头,眼中死寂的恨意被强烈的渴望取代。金令殊也虚弱地睁开眼,望向那片梦幻般的绿色。
希望,如同回光返照,瞬间点燃了这支濒死的队伍!所有的伤痛、疲惫、对血虫的恐惧,都被这近在咫尺的“生路”暂时压下!
“快!快过去!”曾坤也看到了,声音嘶哑却充满力量。
不需要任何命令,求生的本能驱使着所有人,爆发出最后一丝潜力,跌跌撞撞地朝着那片诱饶绿色狂奔而去!金赦云背着金令殊加快了脚步,拖把和曾坤几乎是拖着乌老大在沙地上滑行,方慧和同村人咬紧牙关背稳博爷,拼命跟上。
陆九川冲在最前面,眩晕感和伤口的剧痛被强烈的渴望暂时压制。那片绿洲是如此真实!他甚至能“看到”湖边饮水的骆驼,“听到”帐篷里传来的笑语!他伸出手,仿佛能触摸到那清凉的湖水!
距离,在疯狂的奔跑中似乎被无限拉近。绿意越来越浓,湖水越来越清晰,帐篷的轮廓也越来越分明…
然而,就在他们感觉触手可及,甚至能“闻到”水草清香的时候——
一阵灼热的、带着沙尘的风猛地吹过。
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打碎的镜面,瞬间**扭曲、模糊、然后彻底消散**!
婆娑的树影化作了扭曲的热浪,清澈的湖水融入了滚烫的黄沙,白色的帐篷和炊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不留一丝痕迹!只有无边无际、死寂的金色沙丘,依旧冷酷地延伸到际。
“不——!!!”曾坤发出一声凄厉到绝望的哭喊,双腿一软,连同背上的博爷一起摔倒在滚烫的沙地上。
“假的…都是假的…”拖把呆立在原地,眼神彻底涣散,喃喃自语。
方慧和同村人也瘫倒在地,最后一丝力气被彻底抽干,只剩下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金赦云僵立在原地,背着金令殊,像一尊被风化的石像。他眼中刚刚燃起的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比之前更深、更彻底的死寂和冰寒。金令殊伏在他背上,无声地啜泣,腿上的麻木感正在飞速消退,那蛰伏的凸起重新开始细微而坚定地蠕动,刺痛感如同细针,重新扎进她的神经。
乌老大从拖把和曾坤手中滑落,像一袋破布般摔在沙地上,再无动静,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陆九川站在幻影消失的地方,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巨大的落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下。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他。
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沙地上。左臂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沙砾。
完了…一切都完了…
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开始飘忽。烈日的光芒变得模糊而遥远,沙丘的线条扭曲融化。耳边只剩下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以及…体内血虫重新活跃起来的、细微的啃噬声…后背的痂壳下,那股蠕动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强烈!麻痹感彻底消失了!他的血…失效了…
就在陆九川的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准备迎接最后的死亡或疯狂时…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金属铃铛声,如同沙漠中的一缕清泉,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陆九川即将崩溃的意识屏障。
那声音…空灵、悠远,带着一种奇特的、能抚慰灵魂的韵律,仿佛来自际。
陆九川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向东方沙丘的顶端。
刺目的阳光勾勒出几个深红色的剪影。
他们站在高高的沙脊上,身影在热浪中微微扭曲,却异常稳定。为首一人,身形高大,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镶着金边的厚重僧袍,头上戴着如同展翅雄鹰般的尖顶法冠。他手中持着一根长长的、顶端镶嵌着金环和宝石的降魔杵,杵身上悬挂的细金色铃铛,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发出那救赎般的清音。
在为首僧饶身后,站着数名同样穿着深红僧袍的僧人,他们手中或持着绘有复杂曼陀罗图案的转经筒,或捧着黄铜的法器。阳光照射在他们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神圣的金边,与下方沙海中濒死的众人形成了堂与地狱般的强烈对比。
是…幻觉吗?是海市蜃楼的延续?还是…腾格里的使者?
陆九川残存的意识无法分辨。他只看到,那为首的僧人缓缓抬起了手,指向他们所在的方向。他身后的僧人立刻行动,如同几道沉稳的红色流星,敏捷而迅速地滑下沙丘,朝着他们奔来。
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与沙漠环境格格不入的轻盈和力量,踩在流沙上竟如履平地。
“救…”陆九川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视线彻底模糊,黑暗彻底吞噬了他。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被几双有力而稳定的手心地托起,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檀香和药草的气息钻入鼻腔,驱散了那浓重的血腥和腐败。
同时,其余人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温和而奇异的力量似乎透过接触点渗入他灼痛的后背和手臂伤口,那刚刚开始肆虐的蠕动感,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压制、冻结!
他仿佛听到了一个低沉而充满威严的声音,用古老的蒙语念诵着简短的音节,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实质的力量,敲打在他混乱的意识上:
“…额尔德尼·腾格里…巴雅尔拉嘎…”意识是神圣的…赐予安。
紧接着,是方慧带着无尽惊喜和劫后余生的哭喊,以及金赦云那难以置信、带着颤抖的询问声,但这些声音都迅速远去,沉入了无边的、带着檀香气息的黑暗之郑
哈马尔岭寺庙的僧人,如同神兵降,在这片被死亡和诅咒笼罩的金色炼狱边缘,投下了一道救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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