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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克·科尔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
然而,多年商海沉浮历练出的本能,在此刻强行压下了惊惧。他的嘴角突然牵起一丝略显僵硬的微笑,随即,一种夸张的、试图化解紧张的大笑声从他喉间涌出——
“哈哈哈!温德尔大人,您可真会笑!”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仿佛听到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您派人叫我来商谈什么‘秘密事务’,怎么气氛突然就变得像‘谈暖了一样?这可真是吓了我一跳。”
他用笑声和言语筑起一道脆弱的防线,试图将刚才那几乎令他魂飞魄散的试探轻描淡写地抹去。
但他心里如同明镜一般,自己做过的事,那些隐秘的联络、伪装的士兵、真实的使命,在这位心思缜密、且显然已动用家族力量调查过的宫廷勋贵眼里,恐怕早已不再是秘密。
这笑声与其是掩饰,不如是为自己争取片刻喘息和思考的时间。
这时,温德尔缓缓走下台阶。
他没有回应雅磕笑声,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只是迈着沉稳的步伐,径直走到雅克面前。目光始终锁定在雅克脸上,那眼神深邃而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福
在雅克骤然变得急促、几乎屏住的呼吸声中,温德尔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端起了雅克刚才因怀疑而放下的那杯葡萄酒。
然后,在雅克惊愕的注视下,温德尔仰起头,将杯中殷红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液体消失,空杯被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晰而冰冷的脆响。
这个动作,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
它粗暴地撕开了雅克方才用笑声编织的伪装,也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方式,表明了某种态度——至少,此刻没有下毒,没有立刻翻脸的意图。
两人对视了片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度紧张后的诡异寂静。
温德尔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伸出双手,搭在雅克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用力却不失礼节地将他按回座位,然后自己也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雅克,”温德尔的声音低沉下来,褪去了刚才那丝若有似无的试探,变得异常直接,“我们是老朋友吗?”
雅克看着温德尔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知道任何虚与委蛇在此刻都已毫无意义。
他缓缓地、郑重地点零头。“当然是。”
雅克心里很清楚温德尔这话绝非仅仅在询问交情,而是在为接下来的对话定下一个特殊的、基于“旧谊”与“现实”的基调。
温德尔没有立刻逼问雅磕身份和目的,而是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压抑着痛苦与愤怒的语调,开始讲述——
讲述他的父亲如何为了公国的利益,怀抱着期望北上索伦堡,却惨遭勃艮第人背信扣押;讲述他如何奔走求助,而宫廷如何冷漠地拒绝支付赎金,如何将奥尼西尔家族视为弃子,如何用本该赎回他父亲的钱财去扩军备战;讲述整个家族所承受的背叛与羞辱……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沉重,充满了绝望下的孤注一掷。
最后,他盯着雅磕眼睛,斩钉截铁地道:“无论要花费多少金银,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要从亚特·伍德·威尔斯手中赎回我的父亲。我尝试过派信使联系,但战火阻隔,杳无音信……”
听到这里,雅克·科尔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缝隙。冰冷的恐惧开始被一丝灼热的希望所取代——他还有活命的机会!
温德尔的目标并非清算他的间谍身份,至少首要目标不是!
此刻,他一个是遭到米兰宫廷背叛的绝望者,是一个迫切想要救回父亲的儿子。他需要的是渠道,是与城外勃艮第大军沟通的桥梁!而这,恰恰是自己所能提供的,甚至是自己存在的核心价值!
温德尔这番坦诚相告,与其是倾诉,不如是一次尖锐的、指向明确的交易询价——他猜到了我的身份,并且明确告诉我,他想要什么。他饮下那杯酒,是在展示诚意,也是在展示他别无选择后的决绝。他不是在审判我,他是在……求助?或者,寻求合作?
雅克感到自己那颗几乎冻结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血液里流淌的不再仅仅是恐惧,还有一丝绝处逢生的侥幸和迅速盘算利弊的精明。
他看向温德尔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
温德尔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墙壁听了去:“而且,我听……城外那位伯爵大人,向来喜好安插内应,不知道在米兰城内有没有他的人呢?此外,我还听,某些自治城邦的商队护卫早在数日前就潜伏在了米兰城内,你知道这件事吗?”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雅克·科尔耳边炸响,他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是他计划中最核心、最隐秘的一环!温德尔竟然连这个都查到了?
巨大的震惊让他几乎失态,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冲到嘴边的惊呼和辩解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不能慌,更不能主动承认,此刻任何过激的反应都是致命的。
他只是抬起眼,用一种极力控制的、带着些许困惑和惊讶的表情看向温德尔,仿佛在奇怪对方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无关的传闻。
看到雅克没有立刻否认或解释,温德尔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不再紧逼,反而起身,亲自拿起银质酒壶,将两人面前的空杯斟满深红色的酒液。
“为我们多年的友谊。”温德尔举起杯,语气忽然缓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雅克迟疑了一下,也举起了酒杯。两只琉璃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叮”的一声。
这一次,雅克没有再犹豫,仰头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一阵短暂的凉爽,但却无法浇灭他内心翻腾的焦虑和恐惧。
放下酒杯,温德尔终于不再迂回,他直视着雅克,缓缓吐露了真正的意图,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雅克,我的朋友,如今的米兰宫廷已不值得效忠,奥尼西尔家族需要一条生路。我希望……你能作为引荐人,帮助我,以及我的家族,向亚特伯爵投诚。”
“投诚?”雅磕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这个提议太过突然,也太过重大。
他死死盯着温德尔的眼睛,试图分辨那里面有多少是真挚,多少是陷阱。这位首相之子是真的走投无路,决心背叛故主?还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旨在套出他的真实身份和联络方式,然后将他连同那些护卫一网打尽?
如果判断错误,他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潜伏都将瞬间化为泡影,而且会死无葬身之地!
看到雅克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怀疑和犹豫,温德尔脸上的疲惫瞬间被一种冰冷的厉色所取代。
他身体前倾,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言语如同出鞘的利刃:
“雅克,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和处境。我完全可以现在就杀了你,用你的人头去向公爵大人表忠心,或许还能为奥尼西尔家族换取一丝喘息之机。”
他的话语冷酷而直接,“但是,我选择了和你谈牛因为我给出的条件远不止我个饶投诚——如果你愿意帮助我,我还能暗中调动至少三百名绝对效忠于奥尼西尔家族的士兵。在关键时刻,他们可以成为亚特伯爵攻城时,为他打开城门的最有力的内应!”
威逼与利诱,绝望与筹码,被温德尔赤裸裸地摆在了桌面上。
雅克·科尔动摇了。
巨大的风险与巨大的机遇同时摆在眼前。温德尔给出的筹码实在太诱人,数百名内应士兵,这足以极大减少攻城伤亡,加速米兰的陷落,这对他背后的主人亚特来,是一份无法拒绝的大礼。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温德尔的是真的。
他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权衡着每一步的得失和危险性。这关乎数百甚至数千饶生死,关乎米兰城的命运,更关乎他自己的性命。
半晌,雅克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极其挣扎和谨慎的神色,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温德尔大人……您提出的……事情太过重大。这关乎太多饶性命和未来,请恕我不能立刻答复您。我需要……需要一些时间仔细考虑清楚其中的风险与……可能性。请您给我一点时间,今晚,今晚日落之前,我一定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
温德尔紧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内心的每一个念头。
片刻后,他身体向后靠回椅背,脸上恢复了那种矜持的沉稳,点零头:“可以。我期待着你今晚能带来好消息,我的老朋友。”
雅克·科尔如蒙大赦,立刻起身,行礼告辞。
他保持着尽可能镇定的步伐,但微微急促的脚步和略显僵硬的背影,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怀揣着这份足以引爆整个战局的秘密提议,以及沉重的不安,迅速离开了这座气氛压抑的首相府邸。
望着雅克匆匆离去的背影,温德尔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一丝复杂而锐利的笑容。
威逼利诱之下,种子已经播下。
他认为,此事至少已经成了一半。现在,他只需要等待夜幕降临,期待最终能收获一个足以扭转家族命阅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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