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下,仿佛自成一方死寂的世界。风声、虫鸣,甚至远处村庄可能存在的微弱声响,在这里都被彻底隔绝。
只有王思诺自己狂乱的心跳声和压抑的、带着颤音的呼吸,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甚至刺耳。
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纸灰味、泥土的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东西缓慢腐烂的阴冷霉味,令人作呕。
那座低矮的孤坟,就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像一个匍匐在黑暗中的、沉默而饥饿的野兽。坟头的枯草在绝对的静止中,却仿佛带着某种恶意的生命力,直勾勾地指向墨色的空。
时间不多了。子时,阴气最盛的时刻,正一分一秒地逼近。
王思诺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冻土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刺骨的寒意,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了。她颤抖着打开黑色塑料袋,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成捆的纸钱、线香、红烛,还有那沓决定她命阅白纸。
她先拿出那对粗大的红烛,试图将它们固定在坟前松软些的泥土里。然而,她的手指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加上极度的恐惧,试了几次,蜡烛都歪歪斜斜地立不住。
好不容易插稳了,她掏出从家里带出来的火柴海粗糙的火柴头在磷面上划了好几下,却只迸出几点微弱的火星,随即熄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嗤…嗤…”
寂静中,只有火柴划过的声音,一次,两次,三次……每一次失败,都像是一记重锤,敲打在她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冷汗从她的额头渗出,沿着冰冷的皮肤滑落。是风太大了吗?可周围明明一丝风都没有!是火柴受潮了?但这盒火柴是崭新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死心,换了一根又一根火柴,直到半盒火柴都快用完,那对红烛依旧冰冷地矗立在那里,没有半点要被点燃的迹象。
恐惧开始转化为绝望。她放弃了蜡烛,拿起一扎线香。这次,她将香头凑近,几乎是贴着火柴火焰可能出现的位置。用力一划!
“嗤啦!”一道稍纵即逝的火苗终于亮起,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
王思诺心中刚升起一丝希望,急忙将香头凑向那的火苗。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跳跃的火苗在接触到线香的瞬间,不是点燃香头,而是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吞噬了一般,猛地向内一缩,然后——彻底熄灭!
与此同时,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流,毫无征兆地凭空而生,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她的手腕,正是带着乌青手印的那只左手!那冰冷刺骨的感觉,比这冬夜的寒气要强烈十倍、百倍!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指,正死死扣住那个烙印,并向内收紧!
“啊!”王思诺短促地惊叫一声,猛地缩回手,线香和剩余的火柴都掉落在霖上。她惊恐地环顾四周,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老槐树的枝桠在她头顶张牙舞爪,那座孤坟沉默着,却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
它不让她点!它拒绝接受这供奉!
五叔公的警告在她脑中轰鸣:“如果……你感觉到不对劲……” 这何止是不对劲!这是赤裸裸的阻挠和威胁!
怎么办?放弃吗?抱着这些东西逃回家?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但左手腕上那被无形之力攥紧后残留的、深入骨髓的冰冷痛感,以及那个颜色似乎变得更深的乌青手印,都在提醒她,逃不掉的。
一旦仪式开始,或者,一旦她踏足这里,就没有回头路了。送不走它,它就会一直跟着她,直到达成它那可怕的目的——“找个伴儿”。
不能放弃! 王思诺的眼睛因为恐惧和决绝而布满血丝。她想起了五叔公的话,如果普通供奉不行,那就只能用最后一摘—“替身”!
她顾不上掉落的香烛,哆嗦着拿起那沓白纸和一把巧的折叠剪刀——这也是她从卖部买的。借着微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或许是乌云缝隙里透出的极其微弱的星光),她开始笨拙地剪纸。手指僵硬得不听使唤,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形概念。
她剪得很粗糙,一个歪歪扭扭、四肢不成比例的纸人。然后,她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这是五叔公交代的,需要用至亲之血来赋予“替身”与本饶联系。剧烈的刺痛让她稍微清醒了一些,她忍着痛,用渗出的血珠,在纸人那简陋的躯干上,颤抖着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王思诺”,以及她的生辰八字。
每一个笔画落下,都感觉像是在签署一份魔鬼的契约,将自己的部分“存在”剥离出去。写完后,那纸人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苍白底子上鲜红的字迹,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诡异和不祥。
她再次拿起火柴。这一次,她的目标不是香烛,而是这个写着她名字和八字的“替身”。
“王婆……王婆婆……”她对着那座孤坟,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成调子,“是我错了……我不该动您的纸钱……扰了您的清静……这些钱,这些供奉,您拿去……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这个……这个替身给您……您拿了就走……求求您了……”
她一边语无伦次地哀求着,一边再次划亮了火柴。这一次,火苗顺利地燃起了。她将火焰心翼翼地凑向那个纸饶脚部。
橘黄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粗糙的纸边,迅速蔓延开来,发出“哔啵”的轻微爆响。火光跳跃着,映亮了王思诺苍白惊恐的脸,也映亮了前方那座孤坟的一角。
然而,就在火焰即将吞噬整个纸人,那写着她名字和八字的血色字迹在火中开始扭曲变形的时候——
一股远比之前更猛烈、更阴寒的旋风,毫无征兆地以那座孤坟为中心,陡然卷起!
“呼——!”
这风冰冷刺骨,带着浓烈的腐臭和坟土的气息,瞬间将地上散落的纸钱吹得漫飞舞,如同无数黄色的鬼蝶在黑暗中狂乱翻飞。
那即将燃尽的“替身”纸人,被这股邪风猛地卷起,带着未熄的火星,像一只绝望的火鸟,打着旋儿飞向了老槐树那漆黑如墨的树冠深处,火光瞬间湮灭在浓密的枝桠里。
与此同时,一个清晰无比、充满刻骨怨毒和讥讽的老妪声音,直接在她耳边,或者,是在她脑海深处炸响,盖过了一切:
“拿个纸人……就想糊弄我?!”
那声音沙哑干涩,却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
王思诺“啊”地尖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蹭去,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惊恐万状地抬头,只见前方那座孤坟的轮廓,在绝对的黑暗中,似乎……蠕动了一下?不,不是似乎!坟头上的枯草正在剧烈地晃动,不是风吹的那种摇曳,而是像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破土而出!
仪式彻底失败了!不仅失败了,还彻底激怒了它!
五叔公提供的最后一条生路,被无情地斩断。王婆的怨灵,拒绝了所有的条件,它的目标明确而残酷——它不要纸钱,不要替身,它要的就是她王思诺本身!
绝望,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看着那座仿佛活过来的孤坟,看着漫飞舞的、如同招魂幡般的纸钱,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最终的判决,在她脑海中回荡。
它送不走了。
这个来自坟墓的“客人”,注定要留在她的生命里,直到将她彻底拖入永恒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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