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部那扇挂着厚重棉帘的木门在王思诺身后合拢,将屋内昏黄的灯光和店主疑惑的目光隔绝开来。
她怀中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里面装着成捆的土黄色纸钱、几扎细细的线香、一对粗大的红烛,还有一沓用来剪“替身”的、略显粗糙的白纸。
这些东西并不沉重,却像一块块寒铁,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
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她,比来时更加刺骨。怀里的祭品仿佛自带阴气,不断向外散发着寒意,穿透厚厚的羽绒服,直往她骨头缝里钻。
尤其是左手腕上那个乌青的烙印,在接触到这夜晚的寒气后,竟隐隐传来一阵阵针刺般的悸动,仿佛在呼应着某个即将到来的时刻。
夜色已深,墨蓝色的幕上不见星月,只有沉甸甸的乌云低垂,预示着或许有一场雪。
村子里几乎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犬吠,显得空洞而遥远,反而更加衬托出这冬夜的荒凉与可怖。
寒风像无形的刀子,在狭窄的村巷里穿梭呼啸,卷起地上的残雪和枯叶,发出“沙沙”、“呜呜”的声响,如同无数冤魂在暗中窃窃私语,又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引导。
王思诺站在卖部门口那盏孤零零、光线昏暗的白炽灯下,犹豫了。
前方,是通往村口老槐树和那座孤坟的、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路。
后方,是村子深处,自家老宅的方向,虽然也已熄灯,但那里面有着她熟睡的家人,有着短暂的、虚幻的安全福
回去吗? 这个念头极具诱惑力。她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躲回被窝,祈求明一切恢复正常。
但左手腕上那冰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王婆的怨灵已经在她身上打下了标记,就像五叔公的,它“盯上她了”。
逃避,只会让那怨气更深,让那连接更紧,最终将灾祸引向整个家庭。豆豆真无邪的脸在她眼前闪过,让她打了个寒颤。
必须去。 这个决定带着血腥味,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她紧了紧怀里的塑料袋,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充满恐惧却异常坚定的眼睛。她迈开邻一步,踏入了路灯光线边缘的黑暗郑
脚步声在空旷的村道上回响,“咯吱,咯吱”,每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她尽量放轻脚步,却觉得这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像是在向黑暗中的某个存在宣告她的到来。
她的感官被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声里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眼睛紧张地扫视着道路两旁那些黑黢黢的、仿佛潜藏着什么的房屋阴影和光秃秃的树干。
总觉得背后有东西。 不是错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比之前在家里时更加清晰,更加具有压迫性。
她不敢回头,死死记着五叔公的警告——“绝对不能回头!”但背后的寒意却如影随形,仿佛有一个无形的、佝偻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飘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了她的背影。
怀里的纸钱散发出特有的、陈旧纸张和淡淡染料混合的气味,在这冰冷的空气中格外明显。这味道让她一阵阵反胃,仿佛已经提前嗅到了坟墓和死亡的气息。
路,似乎变得无比漫长。熟悉的村庄在夜色中变得陌生而狰狞,每一个拐角都像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风吹过路边废弃院落破损的窗棂,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吓得她心脏骤停。一只夜枭不知在哪棵枯树上发出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回想五叔公关于王婆的片段描述:饿死的、孤拐性子、恨别人家团圆……这些抽象的词汇,此刻都化作了镜中那张怨毒的面孔和手腕上冰冷的烙印。
那个叫王婆的老妇人,她生前经历了怎样的孤苦和绝望,才会在死后凝聚出如此深重的怨气?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更大的恐惧淹没——无论她生前多么可怜,现在的她,是一个想要拉活人作伴的索命恶鬼!
就在她精神高度紧张,几乎要崩溃的时候,前方不远处的黑暗中,隐约出现了一个模糊的、矮的轮廓。是村口那棵老槐树!它张牙舞爪的枝干在夜幕下显得更加鬼气森森,像一个巨大的、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的妖魔。
快到地方了。 王思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更低了,空气中那股纸灰和霉变的怪味,也越发浓烈起来,几乎盖过了寒冷的空气。怀里的塑料袋变得异常冰冷,仿佛抱着一块寒冰。
她强迫自己继续向前,目光死死盯着老槐树下那片更深的黑暗——那里,就是王婆的孤坟所在。
突然—— 一个极其细微、飘忽的声音,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那声音很轻,很模糊,像是呼唤,又像是叹息。
“……思诺……”
王思诺浑身一僵,脚步瞬间顿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是谁?! 那声音……那声音听起来竟然有几分像母亲李桂兰!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忧,仿佛在呼唤晚归的女儿。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回头,想应答!家饶声音在此刻的绝境中,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但就在她要张嘴的瞬间,五叔公声嘶力竭的警告如同惊雷般在脑海中炸响:“……不管谁叫你名字……都绝对不能答应!更不能回头看!一答应,一回头,魂就可能被勾走了!”
是陷阱!是王婆的诡计! 她用尽全身力气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嘴里尝到一丝腥甜,才将那几乎脱口而出的应答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死死盯着前方老槐树的轮廓,强迫自己迈开如同扎根在地上的双腿,继续往前走,一步,又一步。
背后的呼唤声没有再次响起,但那种被窥视、被跟随的感觉却愈发强烈。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一股冰冷的气流,正吹拂着她的后颈。
终于,她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老槐树下。巨大的树冠投下浓重的阴影,将月光彻底隔绝。树下那片荒芜的孤坟,在黑暗中只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轮廓,但在王思诺眼中,它却像一个张开的、通往地狱的巨口。
寒风在这里似乎停止了,周围陷入一种死寂般的静谧,连风声和虫鸣都消失了。只有她自己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和怀里的塑料袋发出的轻微摩擦声。
她到了。这个由她无心之失开启的恐怖舞台,此刻,幕布已经拉开。接下来的仪式,将决定她的生死。
她缓缓放下怀中的塑料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那些准备烧给亡魂的物件,忍不住剧烈地颤抖起来。子时,快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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