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加诺湖畔的宫殿酒店，在暮色中像一块沉稳的黄玉。
苏清越独自一人，坐在预定好的套房客厅里。窗外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和远处阿尔卑斯山的黛色剪影，景致安宁得近乎奢侈，却丝毫无法缓解她紧绷的神经。她提前一时到达，仔细检查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没有窃听器，没有隐藏摄像头。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K”选择这里，本身就传递着一种信号：他（或她）拥有相当的资源，且行事风格混合着老派的谨慎与某种展示实力的意味。
约定的时间分秒不差。
门铃响起，三声，间隔均匀。
苏清越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后，透过猫眼望去。门外站着一位穿着得体深灰色西装、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亚洲男性，面容普通，气质沉稳得像一位银行高级经理。他手里只拿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公文包。
她打开门。
“苏女士，幸会。我是K。” 男人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带着一点难以辨明具体地域的口音。他走进房间，目光迅速而专业地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苏清越脸上。“您很准时，也很谨慎。”
“面对未知，谨慎是本能。” 苏清越没有寒暄，示意对方在沙发落座，自己则坐在对面的单人椅上，保持着一个安全且便于观察的距离。“你有周维的消息，还有孙浩然的遗物线索。证明给我看。”
K将公文包平放在膝上，并不急于打开。“在出示任何东西之前，我们需要明确两件事。第一，我的身份和动机。第二，交换条件。”
“请讲。”
“我受林薇女士的母亲，李秀兰女士委托，调查她女儿林薇在瑞士的真实处境，并尽可能寻找她失踪的未婚夫孙浩然的下落。” K语调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份调查报告，“李女士不信任当地警方和孙家后来的辞。我的调查持续了两年，直到孙浩然确认死亡。我查到了他最后接触的人，他试图转移的东西，以及……他真正的死因并非简单的意外。”
苏清越瞳孔微缩：“他的死和‘教授’有关？”
“直接关联证据不足，但高度可疑。他死前正在设法将一份重要资料送出瑞士，目的地可能是中国内地某位他信任的记者或律师。显然，他失败了。” K顿了顿，“而我，顺着他的线，也摸到了一些东西。包括劫持周维先生的那伙饶底细。”
他终于打开了公文包，取出几张高清照片，推到苏清越面前的茶几上。
第一张是列支敦士登边境附近一座僻静庄园的航拍图，红圈标注了一个临湖的独立屋。第二张是稍显模糊的长焦镜头照片，能辨认出两个黑衣守卫在屋外巡逻。第三张，是庄园内部一辆带有深色车窗的厢式货车特写。
“这里，瓦杜兹东南十五公里，菲尔斯滕韦格庄园。名义上属于列支敦士登一个信托基金，实际控制方与一个活跃在中欧的跨境绑架、情报贩卖团伙有关。周维先生目前被关押在屋地下酒窖改造成的临时囚室。” K指向货车的照片，“他们原计划七十二时内转移，但最新情报显示，转移提前了。今晚午夜，周维将被装进这辆货车的夹层，运往奥地利因斯布鲁磕一个私人机场。一旦上了飞机，再想定位就难如登。”
信息具体得令人心惊，也令人振奋。苏清越快速消化着，脑中同步勾画着营救地图。“情报来源？”
“我有我的渠道。准确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 K没有详述，语气不容置疑，“现在，交换条件。”
他收起照片，重新看向苏清越，眼神变得锐利而郑重：“条件一：尽你所能，保护林薇的安全，并协助她摆脱目前的困境——无论是来自孙家内部的压力，还是外部可能的威胁。李女士希望女儿能平安回国，开始新的生活。”
“林薇是我的同事，保护她是我份内之事。只要她愿意，我可以安排她随我一同回国，并提供必要的安全保障。” 苏清越毫不犹豫地答应。
“条件二：” K从公文包最内层，取出一个用防水油布紧密包裹、巴掌大的扁平物件，轻轻放在照片旁边，“这是孙浩然遗留在苏黎世银行一个临时储物柜里的东西。我破解了密码才拿到。它本身不是账本，但可能是找到账本或关键证据的‘钥匙’。李女士希望，如果将来有一，真相大白，孙浩然的名字能够得到公正的评定。而这份东西，在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后，最终的处置权，应归还给孙浩然的直系亲属——也就是他的母亲和林薇。”
苏清越凝视着那个油布包。它看似不起眼，却可能承载着无数秘密与血腥。“我无法预判调查的全部结果，也无法保证最终的法律认定。但我可以承诺：我会秉持正义，尽全力查明真相。这份证据将严格用于合法的调查和指控。在案件司法程序彻底结束后，如果法律允许且证据本身不再具有司法价值，我会亲自协调，将其归还给孙浩然的家人，作为纪念。”
这个承诺，既务实，也保留了必要的法律弹性。
K审视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话语中的真诚与分量。片刻，他点零头：“很合理的承诺。我相信李女士可以接受。” 他将油布包向苏清越的方向推近了几厘米，“那么，交易成立。这里是庄园更详细的内部结构图、守卫换班时间，以及那辆货车的预期路线。我建议你行动要快。”
苏清越拿起油布包和新的资料，感觉分量沉重。“最后一个问题，K先生。你调查了这么久，对国内的‘老板’或者‘教授’，有什么指向吗？”
K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下摆，恢复了他那银行经理般的平静表情：“我的调查范围主要在瑞士和列支敦士登。我只知道，指挥劫持周维、并且一直试图寻找孙浩然遗物的人，接收指令的终端Ip曾频繁出现在中国境内，尤其是……华东地区。更多的，就需要你们回国去挖了。”
他走向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苏女士，湖底很冷，淤泥很深。祝你好运，也祝周先生好运。”
门轻轻关上，K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苏清越立刻反锁房门，快步走到窗边，掀开一丝窗帘向下望去。几分钟后，看到K的身影出现在酒店门口，登上一辆普通的出租车，汇入车流，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异常。
她回到茶几前，迅速翻阅K留下的结构图和路线图，专业而详尽。紧接着，她拨通了安德烈的加密卫星电话。
“安德烈，位置确认了。菲尔斯滕韦格庄园，临湖屋地下囚室。他们计划午夜用货车转移，我们必须提前动手。”
电话那头传来安德烈冷静的声音：“收到。资料传过来。‘堡垒’组四十五分钟内可以完成集结和装备检查。需要协调当地警方或Icpo制造外围动静吗？”
“要。但必须是可控的。以调查跨国洗钱或非法雇佣武装人员为借口，在庄园主要道路设临检点，吸引正面注意力。你们的行动必须无声、快速。列支敦士登方面，我会通过Icpo的联络官施加压力，要求他们‘配合’可能的跨境执法行动，至少确保他们不会成为阻力。” 苏清越的语速很快，思路清晰，“营救成功后，不要返回安全屋，直接前往我们在圣莫里茨的备用接应点。我们在那里汇合。”
“明白。行动细节规划好后发给你确认。苏姐，你自己注意安全，对方可能也在盯着你。”
“我知道。保持联系。”
挂断电话，苏清越拿起那个油布包，缓缓打开。里面是一个老式的电子加密U盘，以及一张折叠的、质地特殊的半透明纸，上面用极细的笔迹写满了看似杂乱无章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钥匙……索引……
她将东西心翼翼收好。现在，首要任务是把周维救出来。每一步，都离真正的战场更近一步。华东地区……这个指向，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回了那片她无比熟悉、却也迷雾重重的土地。
她看向窗外彻底暗下来的湖面，眼神如磐石般坚定。午夜之前，必须让周维脱离魔爪。国内的较量，已经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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