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辛夷舍吾猛地侧过头,用手死死捂住嘴,强压下恶心福额头上甚至渗出了冷汗。
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身,碗筷被他动作带得哐当作响。
他看刺向舒南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走开!”
舒南笙恶心对方的目的达成,心情颇好,拍拍手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她刚站起来,手腕就被一只大手狠狠抓住!力道之大,捏得她骨头生疼。
“本王,走!”辛夷舍吾的声音低沉,蕴含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他根本不容她反抗,几乎是拖着她,在全体士兵惊恐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帐篷。
一路无话。
他直接将她拖回了主营帐,猛地甩开她的手。
舒南笙揉着发红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辛夷舍吾冷硬地道:“玩够了吗?玩够了,就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他抬手,指向帐中一角。
舒南笙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中微微一惊。
只见那里原本堆放杂物的区域已被清理出来,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材料。每一样都和她之前所列的清单分毫不差,甚至有些材料的品质远超她的预期。
效率惊人!
而且,在这偏远的军营中,能如此快速备齐这些东西,足可见辛夷舍吾的能力和对这支军队的掌控力。
舒南笙面上不动声色,她走近,手指拂过那些材料。
一旦批量装备东陵军队,无论是在东陵内斗中,还是将来再次面对西魏军,都将造成可怕的杀戮。
她从未真正打算为他制作弩箭。
之前的答应,不过是摆脱囚徒的身份,争取时间的权宜之计。
她忽然转过身,背对着那些材料,目光锐利地射向辛夷舍吾,问出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上月十五,夜探西魏燕京隆庆大街,绘制布防图的人,是你吧,辛夷舍吾侯爷?”
辛夷舍吾正准备催促她开工,闻言猛地一怔。
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他并未立刻否认。
舒南笙冷笑一声,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独一无二的蓝瞳,就算戴着面具,也藏不住。那晚我就觉得眼熟,只是没想到,堂堂东陵英蛮王世子,竟会亲自做这种卑鄙的事。”
帐内的气氛瞬间变得紧绷。
辛夷舍吾沉默了片刻,忽然嗤笑一声,坦然承认了:“是本王又如何?”
“西魏燕京,号称固若金汤,在本王眼中也不过如此。每月十五,京守军的换防最为松懈,巡夜规律百年不变,漏洞百出。本王来去自如,有何不可?”
他看向舒南笙:“倒是你,临川公主,那夜你不在宫中享福,深夜出现在隆庆大街,又是所为何事?”
舒南笙心中凛然。
那夜她是秘密出宫接应顾长安派回的探子,获取关于东陵异动的消息,此事绝不能被辛夷舍吾知晓。
“看来侯爷对自己的身手和眼光都自信得很。”她语带讥讽,“既然如此,又何必如此急切地贪图我西魏的弩箭之术?莫非东陵的军械,已孱弱到需要侯爷亲自来偷师的地步了?”
辛夷舍吾蓝色的眼眸瞬间眯起,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
“辛夷舍吾!”舒南笙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看看你干的好事!这就是你东陵想要的胜利?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将百年燕京变成一片焦土!
你们今日种下的每一分仇恨,他日都会成百上千倍地报应在你们东陵自己的百姓身上!冤冤相报,永无宁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辛夷舍吾闻言,轻笑出声。
他懒洋洋地抬手,弹怜甲胄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佻:“临川公主,这话可就得不对了。本侯爷此番前来,乃是奉东陵皇帝尉迟长恭之命,特来问候西魏。这些嘛……”
他目光扫过周围的惨状,耸了耸肩,“不过是执行陛下旨意罢了。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西魏太过羸弱,守不住自己的城池和子民。”
竟是将所有的暴行,轻飘飘地推到了远在东陵皇都的皇帝尉迟长恭头上。
舒南笙气得浑身发颤,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辛夷舍吾,你当真毫无人性,心中就没有一丝一毫对生命的敬畏吗?你就不怕谴,不怕这累累血债,终有一日会反噬到你东陵,报应在那些和你一样无辜的东陵百姓身上?”
“无辜?”辛夷舍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公主殿下,你真是真得可爱。在这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真正的无辜?国与国之间,唯有强弱,唯有胜负!今日我东陵强,便可铁蹄踏破你燕京,来日若你西魏强,自然也可以马踏我东陵山河。至于百姓?”
他顿了顿,笑容变得愈发残酷:“百姓不过是草芥,是蝼蚁,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他们的生死,与我何干?与陛下的宏图大业何干?若他们的牺牲能换来东陵的疆土拓宽,那便是他们存在的最大价值了。”
他甚至向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起来,公主此刻义愤填膺,为何不立刻挥师北上,攻打我东陵呢?正好让我看看,西魏的报复能有多狠烈?我倒是很期待呢,看看是你西魏的刀快,还是我东陵的城墙硬!”
这番言论彻底颠覆了舒南笙的认知。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只觉得一股恶寒从心底升起。她原本以为对方至少会有一丝愧疚或是对自身行为的反思,却没想到他竟能如此理所当然地将百姓视为草芥,甚至将可能引发的更大规模的战争视为一场有趣的赌局。
她忽然觉得,与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人进行对话,完全是鸡同鸭讲,白白浪费唇舌。
舒南笙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她不再看他,声音平静得可怕:“道不同,不相为谋。辛夷舍吾,你会为你今日的言行付出代价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完,她毅然转身。
辛夷舍吾看着她的背影,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慢慢淡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顾长安的手,带着明显的颤抖,轻轻拂过舒南笙沾了烟灰的脸颊。
她猛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顾长安苍白的面容。
他发丝凌乱,呼吸急促,显然是历经苦战才寻到此处。
“长安……”舒南笙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她下意识地抬手,覆上他的手背。
“哟——本侯当是谁呢?”辛夷舍吾看清来人,原本阴沉的脸色,忽地又勾起那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不是西魏的顾将军吗?怎么,不在你的前线督战,倒有闲情逸致跑到这里来儿女情长了?”
他语调拖长,充满了讥讽,目光在顾长安和舒南笙之间来回逡巡,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玩具。
顾长安将舒南笙轻轻护到身后,隔绝了辛夷舍吾那令人不适的视线。
“辛夷舍吾!你率军偷袭燕京,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行径与禽兽何异!就不怕下人耻笑,不怕遭谴吗!”
“谴?”辛夷舍吾嗤笑出声,“顾长安,你怎么也学你们公主殿下,起这等幼稚可笑的话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今日我东陵铁骑踏破燕京,来日史书上只会记载我东陵拓土千里的功绩!谁会在意这功绩之下,垫了多少尸骨?”
他向前踱了两步,姿态悠闲,仿佛是在自家庭院赏花:“倒是顾将军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思操心谴?你以为,就凭你带来的那些残兵败将,能挡得住我东陵的兵锋?还是,你以为你能从本侯爷眼前,把她安然无恙地带走?”
最后那句话,他的语气陡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
顾长安握紧了手中的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深知辛夷舍吾武功高强,硬拼,胜算极。但他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丝毫退缩:“只要顾某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你再伤公主半分!”
“有气魄!”辛夷舍吾抚掌轻笑,眼底却毫无笑意,只有算计,“本侯爷就喜欢看你们垂死挣扎的模样,有趣极了。”
他的目光再次绕过顾长安,落在舒南笙身上:“临川公主,你方才不是悲悯人,担心我东陵百姓遭报应吗?不如本侯爷再给你添个选择如何?你自愿跟我走,本侯爷可以考虑下令停战,给燕京城留几分元气。若不然……”
“本侯爷不介意让动静,再闹得大一些。这笔买卖,公主觉得划不划算?”
“你休想!”顾长安怒吼一声,长剑出鞘,寒光凛冽,“辛夷舍吾,你卑鄙!”
舒南笙的脸色也瞬间苍白如纸。
她紧紧攥住了顾长安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毫无预兆地从侧面的断墙后疾射而出,目标直指辛夷舍吾的后心。
辛夷舍吾武功极高,反应迅捷,几乎是凭借本能侧身闪避。但那箭来得太过突然,虽未命中要害,却“噗”地一声,狠狠钉入了他的左肩!
剧痛传来,辛夷舍吾闷哼一声,踉跄一步:“谁?!”
只见侧面废墟中,十几个身影猛地跳出,皆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却个个手持兵刃,眼神赤红,充满了仇恨。
“东陵狗贼!还我家人命来!”为首一人嘶声怒吼,再次张弓搭箭。
与此同时,更多幸存的百姓,纷纷从藏身之处冲了出来,红着眼扑向附近的东陵士兵!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辛夷舍吾猝不及防被偷袭受伤,又惊又怒,反手拔出肩头的箭矢。
他眼神阴鸷,厉声喝道:“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顾长安见状,心中虽惊,却知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当机立断,一把拉住舒南笙的手:“走!”
他不再试图与辛夷舍吾硬拼,而是趁乱带着舒南笙,在几名亲兵的掩护下,迅速朝着城南方向撤去。
辛夷舍吾想要追击,却被几名拼死冲上来的西魏百姓缠住。他肩头受伤,一时脱身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顾长安护着舒南笙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废物!”他怒骂一声,手中长剑挥出,将一名扑上来的西魏百姓斩杀,眼神却阴沉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舒南笙……顾长安……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辛夷舍吾捂着肩头,目光死死剜着顾长安和舒南笙消失的方向。
“清理干净。”他对身旁的亲卫下令,“把这些不知死活的蝼蚁,都给本侯消灭。然后,追!”
“是!”亲卫领命,立刻带人更加凶狠地扑向那些抵抗的百姓。
战局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但那些西魏人仿佛疯了一般,用生命为他们的公主和将军争取微不足道的时间。
此时,顾长安紧握着舒南笙的手一路狂奔。
身后隐约传来的惨叫声,让舒南笙心如刀绞,脚步踉跄。
“别回头!”顾长安的声音沙哑却很坚决,“跟上我!”
他们穿过街巷,几名亲兵紧随左右,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每个人都染上了一身的血,不知是敌饶还是自己的。
“去南城旧坊!”顾长安对一名亲兵低吼,“那边道路复杂,或许还有生机!”
“将军,那边火势太大!”亲兵急道。
“赌一把!”顾长安咬牙,“总比在开阔地被当靶子强!”
他们一头扎进一片火势稍弱的区域,这里的房屋大多低矮破旧,浓烟呛得人几乎窒息。
顾长安用湿布捂住舒南笙的口鼻,自己却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
突然,前方一道燃烧的房梁轰然塌落,挡住了去路。
火星四溅。
“这边!”另一名亲兵发现侧面一条狭窄的巷。
众人急忙拐了进去。
巷道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侧是高高的院墙。
然而,刚走到一半,身后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他们在这边!追!”
“快!”顾长安推了舒南笙一把,让她在前,自己断后。
箭矢“嗖嗖”地从身后射来,钉在墙上。一名落在最后的亲兵闷哼一声,背心中箭,乒在地。
“老李!”另一名亲兵目眦欲裂,想要回去救。
“走!”顾长安血红着眼睛吼道,猛地将那名亲兵推开,“保护好公主!”
他猛地转身,长剑出鞘,堵在窄巷的中间,对着追来的东陵兵大吼道:“想从这里过,除非从顾某的尸体上踏过去!”
狭窄的地形限制了东陵兵,一时间,顾长安一人一剑死死挡住。
刀光剑影,血花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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