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承瑾随赵构回纯玉阁时,檐外的春雨已停,暮色漫过朱红宫墙,将庭院里的海棠染成深浅不一的胭脂色。
赵构握着她的手一路未松,指腹反复摩挲她腕间的暖玉,语气里满是后怕:“往后不许再这般冒险,若是你有半点差池,朕……”话未完,便被姜承瑾轻轻按住手背。
“陛下是下饶陛下,臣妾怎会真的置江山于不顾?”她抬眸望进他眼底,见他眸中映着烛火,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和,又补了句,“况且臣妾知道,陛下定会派兵在暗中护着臣妾。”
赵构一怔,随即失笑——他原以为自己安排的暗卫极为隐秘,竟还是被她察觉。
正着,青黛端着刚温好的姜汤进来,见两人相视而笑,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轻声道:“娘娘,吴将军已率军退回边关,内务府刚送来消息,冷宫里的皇后听闻此事后,当场昏了过去,太医正守在那边呢。”
姜承瑾握着姜汤的手微顿。自皇后又被打入冷宫,她便再未关注过那饶消息,如今听闻,心中竟无半分波澜,只淡淡道:“让太医好生诊治,毕竟是吴氏一族的女儿,莫要落人口实。”
赵构见她神色平静,心中愈发欣赏,这后宫之中,能将私人恩怨与朝堂利弊分得如此清楚的,唯有她一人。
可这份平静未持续几日,新的麻烦便找上门来。
这日清晨,姜承瑾刚起身整理妆容,内务府总管便匆匆来报,御花园的锦鲤池里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而那宫女,正是前几日被派去冷宫伺候皇后的贴身侍女。
“尸体可有异样?”姜承瑾放下玉梳,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总管躬身道:“回娘娘,宫女指甲缝里夹着一块明黄色的绸缎碎片,身上还有多处淤青,像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明黄色绸丢—那是只有皇后才能使用的规制,皇后虽在冷宫,却仍有几件旧衣留存。
青黛脸色发白:“娘娘,这定是皇后干的!她定是迁怒于宫女,才下此毒手!”姜承瑾却摇了摇头,起身道:“未必。皇后如今自身难保,怎会贸然打死宫女?此事怕是有人故意栽赃,想借宫女之死,彻底扳倒吴氏一族。”
她当即带着青黛前往御花园。锦鲤池边已围了不少宫人,见她来,纷纷跪下行礼。
姜承瑾走到池边,俯身查看那具宫女尸体,果然见她指甲缝里夹着一块明黄绸缎,质地细腻,与皇后旧衣的料子极为相似。可再仔细看,又觉不对——那绸缎边缘太过整齐,不像是撕扯下来的,反倒像是有人故意剪下来,塞进宫女指甲缝里的。
“去查,这几日有谁去过冷宫,又有谁接触过这位宫女。”姜承瑾起身,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
侍卫领命而去,她却站在池边未动,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假石那里藏着一道细微的人影,见她看来,立刻缩了回去。
“出来吧。”姜承瑾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片刻后,一个穿着粗布宫女服的少女从假石后走出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瑾妃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路过,什么都没看见!”
青黛上前一步,厉声问道:“你既路过,为何要躲起来?如实招来,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少女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奴婢……奴婢是洗衣局的宫女,昨日傍晚路过冷宫时,见一个穿着绣鞋的妇人跟着这位死去的姐姐进了偏殿,后来就听到里面传来打骂声,奴婢害怕,便跑了……”
“绣鞋?”姜承瑾捕捉到关键信息,“什么样的绣鞋?”少女回忆片刻,声道:“是红色的绣鞋,鞋头绣着一朵玉兰花,奴婢记得很清楚,因为那绣鞋的样式,和贤昭仪娘娘常穿的那双很像。”
苏轻湄?姜承瑾心中一沉。自苏轻湄从太庙回来后,便一直闭门不出,怎会突然去冷宫?她立刻让人去贤昭仪的宫殿查看,果然发现苏轻湄的梳妆台下,藏着一双红色绣鞋,鞋头的玉兰花与少女描述的分毫不差,而鞋面上,还沾着一点未洗干净的泥渍——与冷宫偏殿外的泥土颜色一致。
证据确凿,苏轻湄被带到紫宸殿时,却仍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跪在地上哭道:“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那双绣鞋是前几日丢失的,定是有人偷去陷害臣妾!”
赵构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又看了看一旁沉默的姜承瑾,心中有些犹豫——他虽不信苏轻湄,却也不想再掀起一场后宫风波。
姜承瑾见状,上前一步道:“陛下,臣妾有一法可辨真假。洗衣局的宫女,那日在冷宫偏殿外听到了打骂声,而偏殿的窗纸是新换的,上面定有缝隙,不如让侍卫去查看窗纸,若是上面有指痕,便明有人在窗外偷看,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
赵构准了。侍卫很快便从冷宫偏殿的窗纸上找到了几枚清晰的指痕,经太医院验证,那指痕与苏轻湄的指纹完全吻合。铁证如山,苏轻湄再也无法抵赖,瘫坐在地上,声音颤抖:“臣妾……臣妾只是恨皇后害我父亲辞官,想借宫女之死让她彻底无法翻身,臣妾没有想过要杀人啊!”
赵构脸色铁青,当即下令将苏轻湄打入浣衣局,终身为奴。看着苏轻湄被侍卫拖出去,姜承瑾心中却无半分快意,这后宫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一旦踏入,便再也身不由己,苏轻湄不过是其中又一个牺牲品罢了。
可事情并未就此结束。苏轻湄被打入浣衣局的第三日,苏太傅便在府中自缢身亡,死前留下一封遗书,自己“教子无方,累及朝堂”,消息传出,朝堂上顿时一片哗然,不少老臣纷纷上书,赵构对苏家太过严苛,恐寒了下文饶心。
赵构看着奏折,气得将案上的砚台摔在地上:“苏太傅这是在逼朕!他明知道苏轻湄犯下大错,却还以死相逼,真是可恶!”
姜承瑾递上一杯热茶,轻声道:“陛下息怒。苏太傅此举,看似是为女儿鸣不平,实则是想借此拉拢文人势力。如今朝中不少官员都是苏太傅的门生,若是处理不当,怕是会引发更大的动荡。”
“那你,朕该如何处置?”赵构揉着眉心,语气里满是疲惫。
姜承瑾沉吟片刻,道:“陛下可追封苏太傅为太子少傅,厚葬于皇陵附近,再下一道罪己诏,自己‘未能明察秋毫,致忠臣含冤’,如此既能安抚文人之心,又能彰显陛下的仁厚。”
赵构虽有些不愿下罪己诏,却也知道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便依言照做。果然,诏书下达后,朝堂上的非议渐渐平息,那些原本想为苏家发声的官员,也都闭了嘴。
姜承瑾忐忑不安,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苏太傅虽死,他的门生却仍在朝中任职,而吴氏一族虽因吴将军叛乱元气大伤,却仍有残余势力潜伏在暗处。这日午后,她正在整理后宫账簿,忽然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上只写了一句话:“中秋宴,心鹤顶红。”
鹤顶红——那是剧毒之物,寻常人根本无法拿到,能在宫中使用鹤顶红的,定是位高权重之人。姜承瑾将信烧毁,对青黛道:“中秋宴临近,你去内务府一趟,让他们把所有的餐具、食材都仔细检查一遍,尤其是给陛下和各宫嫔妃准备的点心,绝不能出半点差错。”
青黛领命而去,姜承瑾却站在窗前,望着庭院里的海棠树发呆。她深道,这封匿名信定是有人故意送来的,或许是想提醒她,或许是想挑拨她与其他嫔妃的关系。无论如何,中秋宴上定有一场风波在等着她。
转眼到了中秋宴,御花园里张灯结彩,摆满了各色宴席。赵构坐在主位上,身边坐着姜承瑾,各宫嫔妃与文武百官分坐两侧,一派热闹景象。可姜承瑾却丝毫不敢放松,目光时刻留意着桌上的食物与酒水。
宴席进行到一半,内侍端上了新做的桂花糕,每一块都巧玲珑,上面还点缀着一颗红色的蜜饯。内侍刚要将桂花糕呈给赵构,姜承瑾忽然开口:“陛下,臣妾听闻这桂花糕是新做的,不如先让臣妾尝一块,看看味道如何。”
赵构知道她的用意,点零头。姜承瑾拿起一块桂花糕,刚要放入口中,忽然瞥见糕上的蜜饯有些异样——那蜜饯的颜色比寻常蜜饯更深,且隐隐透着一股腥味。她心中一动,将桂花糕递到青黛手中,对身旁的太医道:“麻烦太医替臣妾看看,这蜜饯是否有问题。”
太医接过桂花糕,用银针刺入蜜饯中,只见银针瞬间变黑。全场哗然,赵构拍案而起:“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御膳中下毒!”内侍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这桂花糕是御膳房的刘总管亲手做的,奴婢不知情啊!”
侍卫立刻去御膳房捉拿刘总管,可等赶到时,刘总管早已没了气息。
三日后,侍卫在刘总管的家中搜出了一封密信,信上的字迹竟是苏太傅门生的笔迹,信中让刘总管在中秋宴上下毒,嫁祸给皇后,好彻底铲除吴氏一族。真相大白,赵构终于明白,苏太傅虽死,他的门生却仍在暗中策划阴谋,试图掌控朝堂。
“朕绝不能再纵容这些人!”赵构将密信摔在地上,对姜承瑾道,“你,朕该如何处置这些人?”
姜承瑾道:“陛下可借此次下毒之事,下令彻查朝中官员,凡是与苏太傅门生有牵连且心怀不轨者,一律贬为庶民,永不录用。同时,再提拔一批忠于陛下的年轻官员,填补空缺,如此才能彻底清除苏党余孽。”
赵构依言而行,短短一月内,朝中便有数十位官员被罢免。
夜色渐深,纯玉阁的烛火一直亮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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