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级隔离病房外的气氛，比病房内的消毒水味儿还要压抑。
李虎，这个曾经队伍里最沉默也最可靠的巨汉，此刻像一尊被遗弃在角落的古老雕像，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
他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坐着，或者躺着，那双深邃的紫黑色瞳孔里，像是盛着化不开的浓墨，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空洞。
“第五培养皿的菌株，活性又下降了百分之十二。”一个年轻的研究员推了推鼻梁上的防护镜，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向匆匆走来的赵骞汇报，“就在李虎……李虎同志早上发呆的时候，能量监测仪捕捉到一次非常规的虚空波动，幅度不大，但……但那些菌株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生命力。”
赵骞脚步一顿，眉头拧成了疙瘩：“金属样本呢？b区那个新合金的腐蚀情况怎么样了？”
“加速了，博士。初步估算，腐蚀速度比对照组快了至少三倍。就好像……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刊它们。”
“知道了，继续监控，任何异常第一时间上报。”赵骞挥了挥手，示意研究员离开，自己则快步走向了李虎的隔离观察室。
隔着厚厚的特种玻璃，李虎依然是那个姿势，背对着观察窗，一动不动。但赵骞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是怎样汹涌的暗流。
“他又听到了？”赵承志的声音从赵骞的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赵骞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沙哑：“频率越来越高，内容也……也越来越清晰。不再是之前那种混乱的呓语，而是带着明确的诱导性。它们在召唤他，想把他彻底拖进那个所谓的‘虚空’。”
“‘放弃无谓的挣扎，拥抱永恒的虚无，你将获得真正的自由与力量……’，”赵骞复述着从李虎断断续续的精神波动中捕捉到的信息碎片，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它们在瓦解他作为‘人’的认知，试图让他相信，成为高维存在的一部分，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赵承志沉默了片刻：“他的身体数据呢？虚空能量的同化程度到哪一步了？”
“这就是最棘手的地方。”赵骞调出几组复杂的光谱分析图，“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适应并……‘接纳’虚空能量。细胞层面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异变，既像是在被侵蚀，又像是在主动融合。他就像一个……一个然的‘容器’，博士，一个专门为了承载那种高维力量而存在的容器。这种体质，既能让他爆发出吞噬星辰使徒投影的力量，也可能让他彻底被‘群星’的意志所占据。”
“你是，他既是我们的‘武器’，也可能成为敌人插在我们心脏上的一把‘钥匙’？”
“更准确地，”赵骞苦笑一声，“他本身，可能就是一种‘高维现象’在地球生命体上的极端体现。是地球在长期遭受高维干涉下，进化出的‘抗体’，也可能是吸引更大灾祸的‘信标’。一把双刃剑，锋利到随时可能伤了自己。”
隔离室内，李虎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那些声音……又来了。
“渺的人类……脆弱的情腑…抛弃它们……你将超越生死……”
“你的力量不属于这个卑微的世界……来吧……回到群星的怀抱……”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丝极淡的紫黑色能量从他指缝间溢出，悄无声息地将他身下合金地面腐蚀出一个浅坑。
他害怕。
不是怕死，而是怕再一次失控。怕那双紫黑色的眼睛，彻底失去焦距，怕自己变成只知道吞噬和毁灭的怪物，将利爪伸向张凡，伸向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
他甚至想过，如果真到了那一步，不如自己了断。
可……张凡那子，现在还躺在隔壁，半死不活的，就剩一口气吊着，还想着什么“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那子……不能白白牺牲。灯塔……还需要希望。
“咳……咳咳……”
细微的咳嗽声，通过病房间的特殊通讯装置，微弱地传了过来。是张凡。
李虎紧绷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老李……你他娘的……又在听什么宇宙摇滚乐呢？”张凡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却带着一丝惯有的调侃，“跟你……那些星星崽子……都是噪音污染……别搭理他们……”
李虎没有回应，但那双紫黑色的眸子里，似乎有了一点点微弱的波动，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与空洞。
张凡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子……要是敢……敢先撂挑子……老子……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咱们……好的……一起……”
一起活下去。
一起把那些杂碎，赶出这个世界。
这句话，张凡没能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虎缓缓地，抬起了头，望向了张凡病房的方向。那里的墙壁，冰冷而厚实，隔绝了一切，却似乎又隔绝不了某些东西。
张凡，就像一根细细的丝线，在他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边缘，勉强拉住了他。
“博士，李虎的情绪波动出现了一个微弱的正面峰值。”监测数据的研究员有些惊讶地报告。
赵骞眼中精光一闪：“是张凡？他刚才和李虎话了？”
“是的，虽然只是单向的。”
赵骞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张凡的晶化能量，李虎的虚空之力，都是高维力量在低维世界的极端显化，一个趋向“固化”与“毁灭性释放”，一个趋向“吞噬”与“同化”。
它们之间，会不会存在某种……特殊的联系？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赵骞猛地抬头，眼神灼灼，“如果，张凡的晶化能量，代表了一种相对‘稳定’的高维能量结构，虽然对他是致命的，但其能量频率是可测量的。那么，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张凡的晶化能量频率，作为一种‘锚点’或者‘调谐器’，来尝试稳定李虎体内狂暴的虚空力量？”
“你的意思是……能量共鸣？”赵承志的声音带着惊疑。
“对！高维能量的调谐！”赵骞越越兴奋，“如果能找到它们之间的共鸣点，或许可以让李虎的虚空之力不再那么无序和具有侵蚀性，甚至……让他学会更精细地控制！这不仅仅是为了稳定李虎，更重要的是，如果成功，我们或许能找到一种全新的，利用虚空力量对抗高维干涉的途径！以毒攻毒，用虚空来平衡虚空！”
这个想法，近乎疯狂。
但正如张凡选择“源点计划”一样，他们已经没有多少选择了。
赵骞立刻联系了李虎。
“李虎，我需要你的配合。”赵骞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在隔离室内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紧迫，“我有一个计划，或许能帮你控制体内的力量，甚至……让它为你所用，而不是成为你的负担，或者……灯塔的威胁。”
李虎沉默地听着，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
“风险很高。”赵骞没有隐瞒，“可能会让你体内的能量彻底暴走，也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但这是目前我们能想到的，唯一可能打破僵局的办法。你需要和张凡……进行一次能量上的‘连接’。”
连接。
李虎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想到了张凡那张苍白却依旧带着痞气的脸，想到了那句“一起活下去”。
为了张凡，为疗塔，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真正的怪物。
“好。”
一个字，从李虎口中吐出，简洁，却带着千钧之力。
赵骞松了一口气，但心头的沉重并未减轻分毫。
李虎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把悬在灯塔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体内那源于虚空的力量，既是希望的曙光，也可能是毁灭的序曲。
他眼中的冰冷与挣扎，都预示着他正在与某种远超人类理解的恐怖存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他的命运，早已和那片深邃而冰冷的虚空，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这场豪赌，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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