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凤栖梧桐血宫廷（玖）
part Nine：忠臣溅血阙 孤灯照罗网（上）
书接上回！
武平元年。
才过立冬，邺城就迎来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地落下，将皇宫的琉璃瓦覆上一层晶莹的素白。昭阳殿的地龙烧得滚烫，与殿外的冰雪地恍若两个世界。殿角的金兽香炉，吐着袅袅的青烟。沉香的馥郁虽重，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陆令萱坐在暖阁的紫檀木嵌螺钿扶手椅上，手中正捧着一盏丹参茶，她的目光，却落在案几上那叠厚厚的奏折上。烛光摇曳，在她保养得夷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最上面一份是斛律光昨日递上的，字迹苍劲如刀，力透纸背，字字诛心：“……陆氏母子，祸乱宫闱，挟持幼主，臣请清君侧，斩妖妇以谢下！”
“好个斛律光……”她轻声自语，指尖在“斩妖妇”三字上缓缓划过，留下浅浅的指甲痕，却在心里扣了千百遍。窗外呼啸的寒风卷着雪粒，拍打在窗棂上，发出一阵阵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肃杀的气氛伴奏。
珠帘轻响，陆子谦裹着一身寒气进来，肩头的落雪尚未拂去。他看了眼母亲手中的奏折，冷笑道：“斛律光这老匹夫，当真是不知死活。今日在朝堂上，他竟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声指责陛下沉湎酒色，荒废朝政。什么‘北周虎视眈眈，陛下却终日嬉游，此乃亡国之兆’，真是越来越糊涂。”
陆令萱抬眼打量儿子。不过半年光景，陆子谦眉宇间已添了几分阴鸷，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如今总是笼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戾气。他身上的锦袍沾着些酒渍，发髻也有些散乱，显然是刚从某个宴席上匆忙归来。
她注意到儿子腰间新佩了一块血玉，那玉色泽诡异，宛如凝固的鲜血。
“今日，陛下又没上朝？”她轻声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在后苑，陪新纳的妃子玩雪呢。”陆子谦解下沾雪的斗篷，随手扔给侍立的宫女，“是要堆个一丈高的雪人。斛律光那几个老臣在宣政殿等了两个时辰，听，现在还在那边跪着呢。”
他走到炭盆前烤火，火光映着他略显浮肿的脸，笑道，“母亲是没看见，那几个老家伙在雪地里冻得直哆嗦的模样，真是可笑。”
陆令萱蹙眉：“你也该劝着些……”
“劝？”陆子谦嗤笑，自顾自地斟了杯热酒，“母亲大人不是过，陛下想做什么，顺着便是？再了……”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陛下越是荒唐，咱们的位置才越稳当。今日我还特意让人从西域弄来几只会话的鹦鹉，陛下玩得可开心了。”
正着，忽闻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进来，扑通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郡君，不好了！斛律大将军带着一众武将跪在宫门外，是……是要死谏！”
陆令萱手中的茶盏微微一晃，参茶洒出几滴，在奏折上晕开一团污迹。她缓缓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琉璃窗，可以隐约望见宫门方向黑压压跪着一片人影。
雪花在他们身上积了厚厚一层，远远望去，恍若雪中石雕。
“备轿。”她淡淡道，“本宫要去瞧瞧。”
宫门外，景象令人心惊
斛律光褪去官袍，只着一身素白中衣，跪在雪地之郑花白的胡须上结满了冰霜，赤裸的双臂冻得发紫。他身后，数十位将领整齐跪倒，人人白衣素服，在漫飞雪中宛如一尊尊石像。积雪已经没过他们的膝盖，却无一人动弹。
“陛下！”斛律光的声音在风雪中依然洪亮，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北周虎视眈眈，边境告急，陛下却终日嬉游，宠信奸佞，置国家危难以不顾，祸矣！臣等恳请陛下亲政，远人，整朝纲！若陛下不允，臣等愿跪死在此！”
这时，一个老妇人突然乒在斛律光身边，哭喊道：“将军！使不得啊！您这样会没命的！”她是斛律光的原配夫人，得知消息后冒着风雪赶来。
斛律光却恍若未闻，依旧挺直脊梁，目光坚定地望着宫门。
宫门依旧紧闭，唯有风雪呼啸。
宣政殿内，高纬正兴致勃勃地跟妃子给雪人镶嵌两颗黑曜石做的眼睛。这个一人高的雪人披着金线绣制的披风，头上还戴着一顶的金冠。
此时的陆令萱从后门而入，撑着伞站在高纬身侧，柔声道：“陛下，斛律将军他们在宫门外跪了两个时辰了。这冰雪地的，若是真出了人命，只怕朝野非议……”
高纬不耐烦地摆手：“让他们跪去！整日就知道扫朕的兴！这个老匹夫，上次狩猎时就朕玩物丧志，今日又来找晦气！”
“可是……”陆令萱忍了忍还是道，“此事毕竟还是斛律将军在理，若是传出去，怕是对陛下声名有损。不如……”
她俯身在高纬耳边低语几句。高纬眼睛一亮道：“好！就依乳母所言！”
宫门缓缓开启，一个太监尖声宣旨：“陛下有旨，诸位将军忠心可嘉，特赐御酒驱寒！”
内侍们端着金盘，将盛满御酒的玉盏一一奉到将领面前。斛律光凝视着督面前的酒盏，忽然仰长笑，笑声在风这雪中显得格外苍凉：“好！好一个赐酒驱寒！陛下这是要老臣饮下这杯酒，便把今日之事忘掉，就此罢休吗？”
他接过酒盏，却并不饮用，而是猛地将酒泼在雪地上。酒液瞬间结冰，映出他苍老而决绝的面容：“老臣今日要么见到陛下，要么就死在这里！”
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冲破人群，滚落马下：“紧急军情！北周大军连破三城！平阳告急！平阳告急！”完便昏死过去。
斛律光猛地站起身，却又因体力不支踉跄了一下，幸得身旁副将扶住。他望着宫门，老泪纵横：“陛下！您听见了吗？北周的铁骑已经踏破我们的城池了！”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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