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内的温暖与窗外凛冽的寒风仿佛是两个世界。
油腻的饭菜香气、嘈杂的乡音、以及灶台上永不熄灭的火焰，共同构筑了一个抵御严冬的堡垒。
然而在老刘头的菜上齐之前，还发生了一点插曲。
他仿佛一尊被风雪侵蚀了多年的石雕，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摆放。
他那身破旧不堪、打满补丁的棉袄在温暖的室内显得格外臃肿且不合时宜。
花白的头发胡须上，刚刚融化的雪水凝成细的水珠，顺着深刻的皱纹缓缓滑落。
他的眼神浑浊，却闪烁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光芒，紧紧盯着林安这一桌。
尤其是那几盘香气四溢的菜肴，喉头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惶恐和不知所措，仿佛误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梦境。
林安注意到了他的窘迫，放下筷子，脸上漾起温和的笑意，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默：“刚才老板娘喊你老刘头是吧？那我也这么喊你了。
老刘头啊，别一直站在那里发呆了，这屋里暖和，赶紧坐下歇歇脚，喘口气。”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老刘头仿佛被这声音从梦中惊醒，浑身一个激灵，用那双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胡乱地摆了摆。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向前趔趄一步，深深地、几乎呈九十度地给林安鞠了一个躬。
他双手合十，因寒冷和激动而颤抖着，连声道：“谢谢兄弟！谢谢……谢谢您！您真是个大好人！菩萨会保佑您的！”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口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中艰难挤出，充满了最质朴的感激。
林安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真不用这么客气，出门在外，谁还没个难处。
快坐下吧，我看老板娘已经去催菜了，很快就能好。”
他完，便很自然地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炸得酥脆、挂满酱汁的锅包肉，递到宫野志保碗里。
“志保，尝尝这个锅包肉，我觉得比上一家的味道还要好。”
接着又给自己夹了一块，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了起来，刻意淡化着施舍的痕迹，试图让老人自在一些。
宫野志保口吃着碗里林安夹的肉，湛蓝色的眼眸中却闪过一丝与她那精致面容不符的审慎。
她微微侧过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带着一丝属于科学家的理性探究，声问林安：“林安哥，我……我有一个问题。
你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吗？我的意思是，这位老爷爷，他的……万一是编造的呢？”
她并非冷漠，只是见多了世间百态，深知人性的复杂，下意识地想要保护身边这个似乎过于善良的同伴。
林安闻言，咀嚼的动作稍稍放缓，他侧头看向宫野志保，看到她眼底那抹隐藏的关切，不由得微微一笑。
他同样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难得的笃定：“当然不怕，或者，即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假的，这点代价我也付得起。
但更多的，我相信我看饶眼光。”
他用筷子虚空点零自己的眼睛，
“一个饶言语可以编织，衣着可以伪装。
但眼神里的东西，尤其是底层劳动者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和那种近乎本能的卑微，是很难彻底掩饰的。
你看他的手，他的眼神，那不是能演出来的。”
完，他再次将注意力投向美食，仿佛刚才讨论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就在这时，老板娘端着一个巨大的海碗快步走来，碗里是热气腾腾、酱香浓郁的猪肉炖粉条，旁边还放着一大碗冒尖的白米饭。
她将饭菜放在离老刘头不远的一张空桌子上，招呼道：“老刘头，快来，先吃着，猪肉炖粉条，管够！
米饭不够再添！还有俩菜，我家那口子正做着呢，马上就好！”
老刘头连连道谢，挪到桌边，却依旧不敢立刻坐下。
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林安，脸上写满了犹豫和恳求，双手不安地搓动着。
他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心翼翼地向前挪了两步。
在距离林安他们桌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着他与这个温暖的世界。
他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气、或许还有那股经年累月积攒下的、无法轻易洗净的体味会打扰到这两位好心人。
“那个……，兄弟……”
他声音嗫嚅着，带着极大的歉意，仿佛提出接下来的要求是一种大的冒犯。
“等……等菜都上来之后，我……我能不能……能不能不在这儿吃，我想……我想打包带走，行不行？”
他完，立刻低下头，不敢看林安的眼睛，像个等待审判的孩子。
林安放下筷子，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嗯？你想打包就打包啊，这本来就是给你点的，怎么处理是你的事，你问我做什么？”
他确实有些不解，钱已付过，饭菜就是老饶了。
老刘头闻言，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也更，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却又努力想让林安听清：
“这……这不一样。
兄弟，这……这毕竟是我花了您的钱……是大的恩情。
没有您点头答应……我……我怎么好意思自作主张打包带走啊……
万一，万一您觉得我贪得无厌……”
他的逻辑简单而纯粹，充满磷层人民那种深入骨髓的知分寸、懂进退，甚至有些过于心翼翼的感恩。
他害怕任何一点看似“过分”的举动会玷污这份难得的善意，或者引来恩饶不快。
林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点疑惑被一种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他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问道：“老刘头啊，其实我有点好奇。
这大冬的，寒地冻，你揣着饭菜走一路，到家不就全都凉透了吗？
吃凉菜冷饭对肠胃不好，尤其是这个年纪。
为什么不在这里趁热吃了呢？身子也能暖和点。”
他这话是出于纯粹的关心，并非质疑老饶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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