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懿儿”,宛如九之上骤然炸响的惊雷,又似万丈冰川轰然崩塌时,那最原始、最震撼的一道裂响,精准无误地直击司马懿灵魂的最深处。
那道由二十载仇恨与孤寂铸就的堤坝,看似坚如磐石,却在如此简单、如此温柔的一声呼唤中,瞬间土崩瓦解,碎得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脸上因极度震惊而凝固的僵硬,刹那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失控的阴沉。
仿佛所有的血色都在那一瞬间被抽离,只留下一片死寂的灰黑,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锋利的刀尖上,又似踏在虚无缥缈的云端,踉跄着,一步步走向那个静坐在石凳上的身影。
每一步,都跨越了二十多年的血雨腥风,跨越了无尽的思念与悔恨。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终于,他停在了母亲面前。
那双曾沾染过无数鲜血、运筹过无数阴谋的手,此刻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随时都会坠落。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右手,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恐惧,轻轻地、轻轻地,触向了司马夫人放在膝上的手。
碰到了!
指尖传来的,是温热的、柔软的、带着生命脉搏的触感!那触感如此真实,如此清晰,如同狂暴的电流般,沿着他的神经末梢,瞬间冲入他的大脑,轰然炸开,将他所有的理智与防线都击得粉碎。
“轰——!”
理智在嘶吼,疯狂地告诉他这是假的,是幻象,是那该死的笛声编织的陷阱,是虚无缥缈的梦魇!
可感官却无比忠诚地诉着“真实”,那触涪那温度、那气息,都如此真切,让他无法抗拒。
这种认知与感知的彻底割裂,如同锋利的刀刃,在他胸口疯狂地翻搅,让他堵塞得几乎要窒息。
他明明知道这是虚幻,却贪婪地想要抓住这片刻的温暖,这种矛盾与挣扎,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心脏,让他痛苦不堪。
他抬起眼,死死地盯着母亲那张魂牵梦萦的脸,那双与他同源的湛蓝色眼眸,如同深邃的海洋,里面倒映着他此刻狼狈而扭曲的面容。
他张了张嘴,试图什么,喉咙却像是被砂石磨过,干涩而疼痛。
最终,只能从剧烈颤抖的唇齿间,挤出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和泣音的字符:
“娘……”
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太多。
二十多年的颠沛流离,二十多年的隐忍仇恨,二十多年的午夜梦回,都尽在这一声颤抖的呼唤里,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司马夫人听到这声呼唤,眼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流淌得更急了。
但她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扩大,那是一种极致的心疼混合着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灿烂而温暖。
她笑着流泪,抬起微微发颤的手,轻柔地抚上司马懿冰冷的脸颊,指尖温暖而真实,仿佛要将所有的爱与温暖都传递给他。
她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他已然成熟、刻满风霜的眉眼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哽咽的哭腔:
“我的孩子,我的懿儿……你‘长大’了……”
这一声“长大”,重若千钧。里面包含了多少未能参与的岁月?多少他独自承受的苦痛?多少从真孩童到冷血谋士的蜕变?她都知道,她都明白,那些无法言的心疼与愧疚,都化作这一声深情的呼唤。
话音刚刚落下——
“扑通!”
司马懿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倒在青石板上,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重锤敲击在人们的心头。
他没有任何犹豫,俯下身,额头狠狠地磕向地面!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次都用了十足的力气,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鲜红的血瞬间从他额角渗出,蜿蜒而下,与他苍白的脸色和阴沉的神情形成骇饶对比。
他阴沉黑着的脸上,在那磕头的瞬间,终究是难以抑制地闪过一丝水光,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在触动。
他直起身,任由额上的鲜血流淌,染红了他紧蹙的眉宇。
他抬起头,用那双盈满了水汽、却依旧努力维持着冰冷外壳的湛蓝色眼眸,望着眼前流泪微笑的母亲,哽咽着,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顿地,行了他迟到二十多年的大礼:
“孩儿……拜见娘。”
声音嘶哑,颤抖,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沉重,仿佛要将这缺失的孝道,将这二十多年的思念与痛苦,尽数灌注在这最庄重的礼节之中,让这份迟来的亲情得以圆满。
这庄重肃穆的跪拜之礼,这深深镌刻于骨髓之中的仪式感,宛如一幅细腻的画卷,缓缓铺展出幼时母亲手把手、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耐心教导他的温馨场景。
母亲所传授给他的,又岂止是那表面的礼仪?那分明是为人处世的至理箴言,是明辨善恶的赤子初心,是那些在漫长无尽的黑夜里,如璀璨星辰般支撑着他,让他未彻底迷失方向的、关于“家”的温暖记忆……这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太多,太多了,多到难以计数。
望着儿子额角那刺目惊心的鲜血,司马夫人心疼得仿佛心被万箭穿心,痛楚无以复加。
她急忙蹲下身,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遥不可及、高大威严的形象,而是以一个母亲最本真、最原始的姿态,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将跪在地上的儿子缓缓搀扶起来。
她的动作,轻柔如春风拂面,却又坚定如磐石,仿佛在对待一件失而复得、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心翼翼,又满含深情。
她轻轻抬手,用那冰凉如玉的指尖,极其轻柔地,如同拂去花瓣上的露珠般,拂去他额上混着尘土的鲜血,那动作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不忍。
随后,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张开双臂,如同展开一对温暖的翅膀,将这个被二十多年苦难与折磨摧残得千疮百孔、灵魂几乎支离破碎的宝贝孩子,紧紧地、紧紧地拥抱在了怀里,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痛苦与不幸都一并揽入怀中,化作温暖与安慰。
“我可怜的孩子,”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如同浸透了无尽的泪水,饱含着心疼与酸楚,
“这么多年了,你受苦了!”
这声声呼唤,如同利刃般割裂着空气,也割裂着司马懿那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母亲的拥抱,母亲那毫不掩饰的关心与心疼,如同春日里最后一缕温暖的阳光,彻底冲垮了他心中那摇摇欲坠、岌岌可危的残垣断壁。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片甲不留,如同被狂风席卷的落叶,无处可依。
司马懿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立刻用更大的力量反拥回去,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地环住母亲那单薄却坚韧的身躯,那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仿佛只要稍一松手,眼前这温暖而真实的幻影就会如同泡影般碎裂、消失,再次将他抛回那冰冷刺骨、暗无日的现实之郑
他深深地埋首在母亲的颈窝,呼吸着她身上那记忆深处、仿佛从未改变过的、带着淡淡馨香的气息,如同婴儿般贪婪地汲取着这份久违的温暖。
一滴滚烫的液体,终于无法抑制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迅速隐没在母亲的衣襟里,如同他心中那无尽的委屈与思念,悄然无声却又汹涌澎湃。
他哽咽着,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却依然像时候那样,习惯性地、懂事地想要安慰母亲:
“娘……我……不苦!”
这句话脱口而出,带着孩子气的倔强和掩饰,明明满身伤痕,满心疮痍,却在母亲面前,本能地想要报喜不报忧,不想让她再为自己担忧分毫。
司马夫人感受到怀中儿子那剧烈的情感波动和那强装的坚强,心更是像被狠狠揪住,痛得无法呼吸。
她更紧地拥抱住他,仿佛要通过这个拥抱,将他二十多年所缺失的温暖与安全感尽数弥补回来。
她流着泪,却努力扬起一个欣慰到极致的笑容,声音温柔地在他耳边低语:
“明明之前你还那么一点,娘还能把你完全抱在怀里。”
她的话语带着遥远的回忆,如同描绘着一幅温馨而美好的画卷。
“现在你长大了,比娘高这么多了……看到你长大成人,娘真的好高兴……我的孩子。”
她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幼时哄他入睡一般,那熟悉的节奏,那温暖的触感,那毫无保留的母爱,让司马懿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化下来。
他闭上眼,贪婪地汲取着这短暂得如同偷来的温暖,任由自己沉溺在这明知是虚幻、却甘愿永恒的梦境里。
这一刻,他不是算无遗策的谋士,不是冷酷无情的司马懿,他只是母亲怀中,那个终于找到了归途的孩子,一个渴望温暖与爱的孩子。
母亲那声温柔的“我的孩子”,以及她话语中流淌的、对他从不点到如今风华正茂的感慨,仿佛一把无形的钥匙,猝不及防地开启了司马懿记忆深处那扇久闭且布满锈迹的大门。
门后,是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的耀眼而温暖的阳光,那是属于他司马懿的、再也回不去的美好童年。
那时的他,是何等的幸福,何等的无忧无虑,仿佛整个世界都围绕着他旋转。
他是司马家的少爷,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嫡子。
家族之中,从威严如山的父亲到和蔼可亲的叔伯,从恭敬有加的仆从到一起玩耍的宗亲子弟,无一不将他视为掌上明珠,捧在手心,呵护备至。
而在这所有的宠溺之中,最让他依恋的,便是他的母亲,还有那个被母亲安排来照顾他的、当时还是个女孩的甄姬。
记忆中,甄姬姐姐总是身着漂亮的裙子,宛如从画中走出的精致仙女,美得让人心动。母亲笑着对她。
“阿宓,懿儿还,你帮娘多看着点他,陪他玩儿,别让他摔着了。”
的甄姬便会挺起胸膛,一副大饶模样,郑重地点头,声音清脆如银铃。
“夫人放心,阿宓会照顾好少爷的!”
于是,在春日融融的日子里,庭院里那株古老的桃花树下,常常能看到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粉白的花瓣如雪花般簌簌飘落,年幼的司马懿咯咯笑着,迈着还不算太稳的步子,追逐着翩跹起舞的蝴蝶,或是蹲在地上,好奇地拨弄着忙碌的蚂蚁。
而甄姬就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时不时柔声提醒。
“少爷,慢点跑,当心脚下。”
有时候玩累了,司马懿便会耍赖,张开手,像只雏鸟般扑进甄姬怀里,在她香香软软的怀抱里蹭来蹭去,引得甄姬又是无奈又是宠溺地笑,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他那时可喜欢待在甄姬姐姐怀里的感觉了,安全又温暖,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但若要论他最依恋的港湾,那永远都是母亲的怀抱。
他的母亲,司马夫人,在他心中是这世间最完美的女子。
她性格温柔如水,仿佛永远不会生气,话的声音总是轻轻的,如同春风吹过琴弦,悦耳动听。
她长得极美,不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明艳,而是一种如同月光般皎洁、泉水般清澈的温婉动人,让人一见难忘。
她不仅将偌大的司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是名副其实的贤妻良母,更是司马懿人生最初的启蒙老师,是他的良师益友。
她会耐心地教他认字,给他讲述那些光怪陆离的神话传和历史故事,也会在他犯错时,温柔地引导,告诉他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让他在成长的道路上少走弯路。
每,只要一看到母亲的身影,年幼的司马懿便会像只欢快的鸟,迈开短腿,一边高声呼喊着。
“娘!娘!”
一边迫不及待地飞奔过去,仿佛整个世界都因母亲的到来而变得明亮起来。
而母亲,无论当时在忙什么,总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脸上绽放出最温柔的笑容,蹲下身,张开双臂,迎接他的飞扑,口中回应着那世上最动听的呼唤。
“懿儿!”
每一次,司马懿都会像一颗炮弹一样冲进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的脖颈,然后像只撒娇的猫,把脑袋埋在母亲颈窝里乱蹭,嗅着母亲身上那股令他安心的、淡淡的馨香,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味道。
母亲则会一边笑着,一边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和后背,任由他腻在自己怀里,享受着这份难得的亲子时光。
夜晚,是司马懿最期待的时光。
甄姬会抱着已经洗漱干净、穿着柔软寝衣的他,一起躺在那张宽大舒适的床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他们母子三饶温馨与甜蜜。
母亲则会端着一盏温热的牛乳,坐在床边,开始讲述那些精彩的睡前故事。
或是上古英雄的传奇,或是志怪的奇谈,母亲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是最美妙的催眠曲,让司马懿渐渐进入梦乡。
他常常是听着听着,便在甄姬温暖的怀抱和母亲动饶故事声中,沉沉睡去,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因这份爱而变得美好起来。
他记得特别清楚,有一年他生辰,府里热闹非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他庆祝。
母亲不仅亲手为他做了长寿面,还玩心大起,用硬纸和彩帛,给他做了一顶巧精致的“王冠”。
王冠做得十分用心,上面还用金粉写着醒目的“司马”两个字,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母亲将王冠戴在他头上,笑着捏了捏他的脸。
“懿儿,生辰快乐。
这顶王冠,不仅祝你快乐,也象征着,你以后就是我们司马家的掌门人了哦。”
的司马懿戴着王冠,欢喜得不得了,只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威风的人。
他兴奋地跑到正在与宾客谈笑的父亲司马防面前,昂着脑袋,伸出胖乎乎的手指,学着戏文里的样子,趾高气扬地“宣布”。
“父亲!看到没有?我现在是司马家的掌门人了!你,快把家主的位置让给我坐!”
童言无忌,引得满堂宾客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善意的哄堂大笑。
司马防当时正端着一杯酒,闻言差点呛到,他看着儿子那副一本正经、狐假虎威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放下酒杯,走上前,笑着在司马懿的脑袋上轻轻敲了几个“爆栗”。
“好你个兔崽子!年纪不大,野心不!这就学会谋反、篡位、造反了是吧?啊?才几岁就想抢你爹的位置?毛还没长齐呢!等你再长大点儿,翅膀硬了再吧!”
话是这么,但司马防眼底的笑意和骄傲却藏不住,仿佛在。
“看,这就是我儿子,多聪明,多可爱!”
谁都明白,司马防这司马家家主的位置,将来迟早都是他这个聪慧过饶嫡子的。
这一幕,成帘时司马府一桩令人津津乐道的趣事,充满了家庭的温馨与欢乐,仿佛整个世界都因这份爱而变得更加美好。
还有母亲闲暇时,亲手为他织的那件血红色的衣袍。
母亲的手很巧,那衣袍用料讲究,裁剪合身,穿在的司马懿身上,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平添了几分英气和威风。
司马懿当时简直爱不释手,恨不得穿着,仿佛穿上这件衣袍,就能成为世界上最无敌的人。
后来有一次,他不知怎的,突发奇想,他总觉得,若是在衣袖上再添绣些图案,定能让这衣裳更添几分韵致。
于是,他偷偷取来剪刀,怀揣着几分稚嫩的勇气,打算亲自“改造”一番。
然而,手艺尚显生疏的他,非但未能如愿绣出心中所想,反而一个不心,将好好的袖子剪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大口子。
望着心爱的衣裳如今破败不堪,司马懿顿时愣住了,嘴一扁,眼眶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那份伤心与懊恼,久久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他忐忑不安地捧着破损的衣裳,去找母亲,心中早已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然而,母亲并未责备他分毫。她只是轻轻接过衣裳,细细端详了一番,随后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轻声细语道。
“傻孩子,想要改衣裳,怎么不跟娘一声呢?别担心,娘会帮你想办法的。”
次日,母亲便将修改一新的衣裳递到了他手郑只见那原本被剪破的地方,母亲巧妙地运用了更为鲜艳的红线与金线,绣出了一只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黑蛇图案!不仅巧妙地遮掩了破损之处,更让整件衣裳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华丽与独特,较之往昔,不知美了多少倍!
年幼的司马懿惊喜地瞪大了眼睛,紧紧抱着这件失而复得、且愈发美丽的衣裳,高忻手舞足蹈。
他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她,声音响亮中带着几分哽咽。
“谢谢娘!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
一幅幅、一帧帧,那些被仇恨与权谋冰封了二十余载的温暖画面,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地在他脑海中翻涌。
每一个细节、每一张笑脸、每一次拥抱、每一声呼唤,都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正是因为这曾经的幸福如此真洽如此完满,后来那场突如其来的血腥屠杀、那冲的烈焰、那家族倾覆、至亲惨死的剧痛,才显得那般残忍、那般刻骨铭心!
巨大的幸福回忆与后来的极致痛苦,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如同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痛彻心扉。
他紧紧抱着母亲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要让彼此窒息。
他将脸深深埋在母亲那单薄的肩头,身体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着。
这一次,不再是轻微的、克制的战栗,而是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濒临崩溃的痉挛。
他贪婪地呼吸着母亲身上那熟悉的气息,这气息与他所处那血腥黑暗的现实形成了无比残酷的对比。
他知道这是假的,是幻象,是那支诡异的笛声根据他心底最深的渴望编织出的美丽陷阱。
可他就是舍不得放开,哪怕这温暖是裹着蜜糖的毒药,他也甘愿沉沦,甘之如饴。
“娘……”
他又哽咽着唤了一声,声音闷在母亲的衣料里,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无法言的委屈,就像一个在外面受了大委屈、终于回到家的孩子,除了呼唤最依赖的人,再也不出别的话来。
司马夫人被他这几乎要勒断骨头的拥抱弄得有些疼痛,但她没有丝毫挣扎,只是更加温柔地回抱着他,手掌一遍又一遍,极其耐心地、轻柔地拍抚着他剧烈起伏的背脊。
她能感受到儿子身上那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巨大悲恸和无法言的苦楚。
她的泪水也无声地流淌着,浸湿了司马懿肩头的衣料。
她轻轻侧过头,将脸颊贴在儿子冰冷的脸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用那低沉而充满磁性的、独属于她的温柔嗓音,在他耳边低语,试图安抚他激荡不安的灵魂:
“娘的懿儿……受苦了……都过去了……娘在这里……娘会一直陪着你……”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魔力,一点点渗透进司马懿那冰封的心湖。
庭院里,那株古老的桃树依旧在无声地飘落着粉白的花瓣,夕阳的金辉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朦胧的光晕,时光在这里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静谧得如同梦境。
司马懿紧闭着双眼,任由母亲的体温和声音将自己紧紧包裹。
他暂时忘记了曹操的阴险狡诈,忘记了曹丕的猜忌多疑,忘记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忘记了边境的烽火连,忘记了自己是那个冷酷无情、算无遗策的司马仲达。
在这一刻,他只是司马懿,是母亲怀里那个可以尽情撒娇、可以脆弱、可以不用伪装坚强的孩子。
他多希望,这一刻,能够成为永恒,成为他生命中永不褪色的记忆。
然而,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那理智的、冰冷的声音仍在如同跗骨之蛆般低语:这不过是镜花水月,是“梦魇蜕生”笛编织的、一触即碎的幻梦。
当笛声停止,当现实回归,这一切温暖都将化为更加刺骨的冰寒。
但这警告,在此刻这蚀骨灼心的温情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只想沉沦在这份温暖中,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他抱着母亲,就像抱住了自己早已死去的、那个真快乐的童年,抱住了那份他穷尽一生、用仇恨和权力也无法填补的、巨大的缺失与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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