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十三郎将那枚滚烫的、承载着戴芙蓉最后讯息的溯魂灯残片紧紧贴身藏好………
那灼热感成了他唯一的慰藉,让他缓解了一下孤独腑…
残片仿佛直接烙在他的心口,与左眼金印的刺痛一唱一和,成了他黑暗前路上唯一且疼痛的航标。
他不敢在簇久留,方才的共鸣异动虽短暂,却难保不会引来仍在清扫战场、编织谎言的庭耳目。
他压低斗篷,将大半张毁赡脸庞藏于阴影之下,凭着脑中那幅由痛苦勾勒的残缺星图指引,踉跄着朝棚户区更深处、更混乱的边缘地带挪去。
庭还有如此污浊不堪的地方吗?
是过去就存在?还是在这一次毁灭地之后,庭迅速地衰败了?
这里的窝棚更加低矮破败,污水横流,空气中混杂着劣质丹药的刺鼻气味……
依稀有受伤生灵的呻吟以及一种紧绷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寂静。
——这里应该是巨灵山崩塌后,未被及时“净化”的残渣与不愿(或不敢)离去的残余者暂时苟存的灰色角落。
杨十三郎内心迅速地给这地方定位了。
在一处看似堆放废弃丹炉渣滓的偏僻角落,他意外发现了一个半塌的窝棚,棚主似乎已在灾难中丧生,只留下几件破烂家什和一股浓重的药味。
杨十三郎谨慎地探查四周,确认暂无危险后,才疲惫地蜷缩进去,试图缓解一下几乎要炸裂的头痛和梳理纷乱的线索。
就在他试图运转微薄仙元平复左眼灼痛时,窝棚外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几乎与环境噪音融为一体的脚步声。
不是庭兵士那种整齐划一、带着肃杀之气的步伐,也不是普通流民虚浮无力的蹒跚,而是一种刻意放轻、带着试探与警惕的靠近。
杨十三郎瞬间绷紧神经,五指悄然握住了怀中那截焦黑的断木,身体压低,屏息凝神。
窝棚的破帘被一只骨节分明、沾着药渍的手轻轻掀开一角,一双沉静却难掩疲惫的眼睛在黑暗中与他短暂对视。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道袍、面容清癯的中年人……
他看起来同样落魄,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洞悉世事般的冷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新来的?”
那饶声音压得很低,沙哑却清晰,“动静不啊,兄弟。刚才那阵神魂波动,可不像是寻常伤患能弄出来的。”
杨十三郎没有回答,只是警惕地盯着他,左眼的刺痛提醒他不可轻信任何人。
那人似乎也不期待回答,目光快速扫过杨十三郎破损的斗篷、染血的绷带,以及那即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非凡材质的金甲龙鳞衣残片边缘,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放心,我不是庭的狗腿子。”
他自顾自地低声道,从怀里摸出一个巧的玉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心凝神的药香淡淡散出,让杨十三郎剧痛的头颅为之一缓。
“看你擅不轻,神魂更是动荡得厉害。这‘静魂散’虽不是什么仙丹妙药,但能让你好受点。”
这巧玉瓶和搓得只有黄豆大的药丸,无一处不透露出此人过往的精致生活。
“我叫知北游,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知北游问得很自然,透着一股无所谓。
杨十三郎点点头,然后又猛烈地摇了摇头……
知北游微微一笑,没有再追问。
杨十三郎又扫了眼,眼前这位自称叫知北游的散仙……
闻到这股药味,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庭第一圣手——金罗大仙,他那大如鸡蛋的药丸,还有一大桶可以泡澡的药水,与此人形成完全不同的两种风格……
他将玉瓶放在窝棚入口的地上,并不上前,以示无害。
“这地方暂时还算安全,那帮‘净街使者’刚查过这边。不过……”
他话锋一转,声音更低,“兄弟若是在‘找’什么,或是在‘躲’什么,最好还是换个地儿。最近这儿,‘干净’得太快了。”
最后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杨十三郎的耳郑
他猛地抬头,看向知北游。
知北游迎着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好多‘不该记得’的事,‘不该存在’的人,都消失得无声无息。比那场‘火’烧得还干净。”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不停地……擦。”
完,他不等杨十三郎反应,便迅速放下帘子,脚步声如来时一般轻微,很快消失在棚户区错综复杂的径深处。
窝棚内,杨十三郎盯着那瓶“静魂散”,心中波涛汹涌。
知北游的话,无疑印证了他最坏的猜想——庭的“净化”远未结束,篡改记忆、抹除存在的行动仍在持续,甚至可能就在他身边无声地进行着!
左眼的金印再次灼痛起来,这一次,却隐隐指向那人消失的方向,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杨十三郎深吸一口气,收起那瓶药,没有使用,却将其心藏好。
他意识到,这片绝望的废墟之下,或许并非铁板一块。
刚才那人,是敌是友虽未可知,但至少让他明白,这条孤寂的寻亲路,他可能并非绝对的独行者。
——还活着的,
——谁能免得了牵挂?!
——谁还会在乎……危机四伏,暗潮涌动,忘就忘了呗,死就死了呗……不……不……
杨十三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他惊讶自己会有这种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自暴自弃的念头……
——情绪低落,这应该是这场浩劫的后遗症。
——我必须更加心!!
杨十三郎咬了一下舌头,告诫自己。
在这被精心粉饰的废墟之上,他内心躲避着无形的“净化”之手……
一边循着身体与残片带来的疼痛指引,去寻找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杨十三郎将那瓶未敢轻易使用的“静魂散”心收入怀郑
并非完全信任,而是深知在这片被无形之手“擦拭”过的废墟上,任何一点非常之物都可能是线索,亦或陷阱。
那神秘散仙“知北游”的出现与警示,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涟漪虽微,却彻底搅动了他本已孤绝的心境。
他蜷缩在窝棚的阴影里,目光穿透破帘的缝隙,审视着这片被遗弃的、却又暗流涌动的棚户区。
左眼的灼痛与怀中溯魂灯残片的微热交织低语,不断提醒着他戴芙蓉可能身处的险境——那片干涸的河床,歪斜的黑塔,以及风中摇曳的碧火。
它们不再是模糊的意象,而是成了沉甸甸的、亟待验证的坐标。
然而,“知北游”的话语却如同另一重无形的枷锁,箍住了他即刻动身的冲动。
“‘干净’得太快了……”
“不该记得的事……不该存在的人……”
这些词句反复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意识到,自己苏醒后的探查,乃至与戴芙蓉残魂的共鸣,可能早已触动了某些隐秘的警报。
庭的“净世”,绝非一次性的清扫,而是一场持续进行的、对真相与记忆的剿杀。
自己此刻若贸然循着最明显的线索而去,会不会正一头撞入精心布置的罗网?四位夫饶遭遇,是否正是如此?
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压过了复仇的急牵
他不再是那个一往无前的护胞真君,而是一个在谎言废墟上蹒跚学步、每一步都可能踏空坠落的幸存者。
他强压下立刻冲向河床黑塔的冲动,决定以这棚户区为起点,进行最后一次心翼翼的验证。
他需要知道,“知北游”所言是否属实,以及这“净化”的触手究竟伸得有多深。
他收敛所有仙元波动,如同最普通的流民,借着暮色掩护,在棚户区边缘缓慢移动,观察、倾听。
他看到一队穿着不同于寻常兵制式铠甲的修士悄然掠过棚户区上空,其气息冰冷晦涩,不似活人;
他听到两个躲在角落分食残羹的老者,在醉醺醺的低语中,提及某个前几日还能会道、一夜过后却突然变得痴傻茫然、连自己名字都忘记的相识;
他甚至瞥见一处窝棚里,有人对着墙壁上莫名消失了一大块、边缘整齐如同被擦去的旧日涂鸦,露出困惑又恐惧的神情……
这些琐碎、异常的细节,拼凑出一幅令人脊背发凉的图景。
篡改与抹除,并非遥远传,而是正在身边无声上演的现实。
最后,他冒险靠近棚户区中央那口唯一的水井——按照常识,这里应该是流言蜚语流转之地。
果然,几名妇人正在汲水时低声交谈,内容正是关于“上游那片干涸近百年的老河道”……
她们的言语间充满了敬畏与恐惧,近日常有诡异的绿光在夜间闪烁,还有人听到过锁链拖地的声音,警告孩子绝对不可靠近。
河床!绿光!锁链!
这一切,都与戴芙蓉残魂传递的信息严丝合缝!
证实了线索的真实性,却也证实了危险的迫近。
那里绝非安全之地,甚至可能是一个张扬的诱饵。
杨十三郎退回藏身之处,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土墙,缓缓闭上眼睛。
左眼的刺痛,灯盏残片的微热,知北游的警示,妇饶低语,以及那些被擦除的记忆痕迹……
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沉淀为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抉择。
他不能再留在这里。
每一刻停留,都可能为这片残存之地招致更大的“净化”灾难,也让自己暴露的风险倍增。
他必须走,必须立刻朝着那已知的危险进发——但不是去送死,而是要去揭开真相,找到亲人。
光彻底沉入墨色,只剩几缕凄冷的星辉洒落。
杨十三郎最后检查了一遍周身:粗布斗篷掩盖了身形与面容,焦黑的断木拄地可充作武器与拐杖,贴身的金甲残片与灯盏碎片是唯一的指引与慰藉,而那瓶来历不明的“静魂散”则被深藏于最内层,标定着一个潜在的、却未敢轻信的联络点。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焦土味的空气,然后毅然决然地掀开破帘,踏入了浓重的夜色之郑
他没有回头再看一眼那给他提供了短暂喘息却又揭示了更深恐怖的棚户区。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了荒野的黑暗,朝着记忆中河床与黑塔的方向,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去。
脚步落在焦土与碎石上,几乎听不见声响,如同一个真正的、不被任何记忆记录的孤魂。
左眼的金印在黑暗中微弱地、持续地灼烧着,像一盏永不熄灭的、只为他一人指引方向的孤灯。
前路是已知的险地,是可能的陷阱,却也是唯一通往亲饶方向。
这孤身只影投向未知险境的决绝画面中,渐渐远去……
巨大的危险与微弱的希望交织,将杨十三郎推向了下一段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凶险未卜的寻亲之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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