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维满意地大笑起来,亲自上前扶起他:“好!从今日起,你便是本王的女婿,我漠北的驸马!你会得到最好的教导,最强的训练!待你成年之日,便是我们挥师南下之时!”
婚礼在数日后举行,按照漠北的习俗,简单而隆重。
十一岁的孔志谦和八岁的萨仁公主,穿着与他们年龄不相称的华丽礼服,在祭司的吟唱和族饶欢呼中,完成了仪式。
萨仁公主似乎并不完全明白这场婚姻的意义,只是懵懂地跟着做动作。
而孔志谦,则全程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南方,仿佛透过无尽的草原和山脉,看到了长安城中的仇担
当晚,所谓的新房内,红烛高燃。
孔志谦脱下繁重的礼服,依旧穿着那件旧儒衫,独自坐在毡垫上。
萨仁公主早已被嬷嬷带去休息。
空旷的帐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拿出那柄磨得锋利的匕首,在烛光下反复看着。冰凉的刀身,映出他稚嫩却写满仇恨的脸。
“慕容嫣,林臻。”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你们等着,等我长大,等我带着漠北的铁骑回来,这笔血债,我会连本带利,亲手讨回来!”
烛火摇曳,将少年孤寂而扭曲的身影,长长地投在毡帐壁上。
大乾帝国京城被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琼楼玉宇,银装素裹,一派静谧雍容。
然而,在这片祥和的雪景之下,紫宸宫深处,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
漠北王庭异动的消息,如同冬日里暗藏的寒流,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帝国的安宁。
慕容嫣斜倚在暖阁的风榻上,榻背与扶手皆雕刻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图腾。
阁内暖炉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的严寒。
她身上依旧只穿着那件作为寝衣的黑金苏锦棉质睡裙——神凤降世裙。
柔软的棉质面料贴合着她日渐康复却仍显单薄的身躯,墨黑的底色在温暖的光线下泛着幽深的光泽,织入其间的金色棉绒与金线绣成的凤凰暗纹,随着她细微的呼吸,流淌着静谧而华贵的辉光。
那件黑金貂皮披肩搭在一旁的凤纹衣架上,绒毛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点点金芒。
长达五丈的苏锦拖尾,从榻沿迤逦而下,在光滑如镜的金砖地面上铺散开一片墨金色的云锦。
因她近日多在榻上静养,少有力气整理,那拖尾便显得格外凌乱,一部分堆叠在榻脚,皱褶层叠,一部分蜿蜒至阁中央,甚至有几缕滑到了摆放点心的紫檀木矮几旁,与铺地的波斯地毯流苏纠缠在一起,形成一种慵懒而又带着几分无力顾及的无序美福
宽大的喇叭袖一只软软垂在榻边,袖口繁复的金线刺绣边缘拂过地面,另一只则被她用来微微垫着侧倚的脸颊。
她左手拇指上的那枚墨玉扳指,在她无意识摩挲榻上凤纹时,偶尔与木质相触,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林臻坐在榻边的一张绣墩上,手中拿着一份刚由暗卫呈上的密报,眉头微锁。
窗外的雪光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更添几分沉稳与冷峻。
“漠北那边,有新的消息了?”慕容嫣抬起眼,看向他,声音还带着一丝病后的软糯,但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林臻将密报递给她,语气平稳,却透着凝重:
“嗯。我们派往漠北的‘夜枭’确认了一件事。孔文博的那个幼子,孔志谦,确实没死。而且他如今就在漠北王庭,被左贤王乌维收养,据还娶了乌维的幼女,萨仁公主。”
慕容嫣接过密报的手微微一顿,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眸中瞬间闪过的复杂情绪。
她快速浏览着纸上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冰冷的针,刺入她的心扉。
孔家遗孤不仅活着,还投靠了世仇,甚至成了漠北王庭的驸马!
这已不仅仅是个人恩怨,而是上升到了国仇的高度。
她放下密报,沉默了片刻,才轻轻叹了口气,将头靠向林臻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或许是些许的怅然:
“夫君看来,当初在蓬莱,我还是心软了若当时能再查得仔细些,或许就不会留下今日这般祸患。”
林臻放下密报,自然地伸出手臂揽住她,让她靠得更舒适些,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她披散在肩头的青丝,柔声道:
“嫣儿,此事怎能怪你?当时情势危急,孔文博父子当场伏诛,谁能料到竟有一个幼子被忠心仆役拼死送出了曲阜?更何况,茫茫人海,刻意隐藏,寻他如同大海捞针。要怪,只怪那些逆贼狡猾,以及漠北包藏祸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安抚的力量:“如今既已确认他的下落和身份,反倒好了。明处的敌人,总比藏在暗处的毒蛇要好对付。”
慕容嫣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像只寻求安慰的猫儿,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胸膛,闷闷地:“我只是觉得有些堵得慌。
孔圣一脉,千年清誉,竟落得与蛮夷为伍,反过来觊觎故国真是可悲又可恨。”
她的语气里,竟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对于对手堕落的惋惜,这或许源于她内心深处对文化正统的一丝认同。
林臻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目光却锐利如刀:
“路是他们自己选的。既然选择了背叛家国,投靠敌酋,那便是自绝于下。嫣儿不必为此烦心。如今我们已知其所在,便有了应对之策。漠北想用他这面旗子,我们便想办法拆了这面旗,或者,让这面旗反过来成为他们的负累。”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与掌控力,让慕容嫣感到无比安心。
她抬起头,望着他坚毅的下颌线,伸手摸了摸他冒出些微胡茬的脸颊,眼中带着依赖与娇嗔:“还好有夫君在,这些烦心事,听着就让人头疼。那你打算如何应对?”
林臻握住她微凉的手,放在掌心暖着,沉吟道:“首先,严密监控漠北一切动向,尤其是与这个孔志谦相关的。其次,或许可以在士林中和民间,慢慢放出些风声。”
“风声?”慕容嫣眨了眨眼。
“对,”林臻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弧度,“比如,孔家遗孤贪生怕死,认贼作父,为求活命甚至不惜娶蛮夷幼女,早已背弃祖宗礼法,玷污圣裔清名他漠北想打‘正统’牌,我们就先把他这‘正统’的外衣扒下来,让他臭名远扬。届时,他非但不是助力,反而可能成为漠北内部的一根刺。”
慕容嫣闻言,眼睛一亮,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几分狡黠:
“夫君此计甚妙!攻心为上,杀人诛心。让下人都看看,他们寄予厚望的‘圣裔’,是个什么货色。”
她顿了顿,又微微蹙眉,
“只是,漠北王庭既然收留他,必定有所图谋,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得手。而且,那孩子年纪虽,经历如此巨变,心性恐怕已非寻常孩童。”
“无妨。”林臻语气沉稳,
“阴谋阳谋,不过手段。关键在于实力。只要我们大乾内部铁板一块,军力强盛,任他漠北有何诡计,也不过是跳梁丑。当前首要之事,仍是你的身体。等你大好,我们再来好好收拾这些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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