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风雪渐紧。
温泉别庄厚重的帷幔隔绝了寒意,暖阁里地龙烧得正旺,空气中浮动着药草与苏合香交织的微苦暖意。
云初裹着银狐裘倚在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点着身旁几上的细瓷药瓶,对侍立一旁的贴身侍女道:
“将化瘀止痛的送去西厢顾亭舟处,他踩裂冰柱怕是震了脚踝。生肌膏给沈霁,伤虽,指腹总要握笔调琴。最好的续筋活络散给白墨,他腕子受力重。就我的话,让他们各自好生歇着,风雪大,不必来回走动请安。”
侍女领命,捧着托盘悄声退下。
暖阁外的廊庑下,柳如风裹着一件松石绿锦面狐腋裘的身影,正隐在朱漆立柱的阴影里。
侍女的话语一字不漏地飘入他耳中,每个名字都像细针扎了一下。他指节捏得泛白——人人都得了温言软语、细致妥帖的关怀,独独将他遗忘在风雪廊下。
他唇角习惯性勾起的那抹假笑,此刻僵硬得如同冻在脸上的冰壳。
方才换衣服时那点刻意营造的洒脱荡然无存。眸底燃起一簇阴郁的火苗,混杂着被忽略的羞恼与不甘,烧得他心口发烫。
“咔嗒”一声轻响,他毫不犹豫地推开暖阁的雕花门扇,裹挟着凛冽的寒气闯入那片温暖馥郁的地。
***
暖阁内,烛影摇红。
云初独自占据一席宽大的紫檀嵌玉矮榻,面前的矮几上摆着一只莹润剔透的琉璃盏,盏中盛着清冽微碧的液体,似是上好的青梅佳酿。
她正执着一个比指头略大的素玉杯,往琉璃盏中倾倒。
袅袅酒香混着暖炉熏香,在安静的空间里弥散。对于柳如风的闯入,她似乎毫不意外,只抬起那依旧带着些许惫懒迷离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了他一眼,便又专注于手中的动作。
“外面风雪催人,殿下倒是好兴致。”柳如风反手关上门,将凛冬关在身后。
他一边状似随意地解着裘衣的丝绦,一边踱步到矮榻斜对面的一张黄梨木扶手椅上坐下,姿态舒展得像归了巢的鸟雀,只那眼底深处的寒芒未曾收敛。
“如风见殿下独饮,未免孤清,特来作陪,想来殿下不会嫌如风……多余吧?”
他最后一句尾音微微上挑,刻意压了几分委屈似的柔软,偏又带着显而易见的试探锋芒,仿佛在提醒她方才廊下那席话中的落寞。
云初执起琉璃盏,微凉的杯壁贴上她因酒意晕染而格外红润的唇。
她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清冽的酒液滑入喉间,那双迷离的眼眸似有刹那的清明。放下盏,她才正眼看向柳如风,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慵懒散漫,却无半分酒醉该有的失态。
“能来即是客,何来多余之?”她指尖在几面上轻轻叩了两下,“这青梅酒酿得倒好,入口清冽如山泉,后味回甘如……新梅初绽。如风既然来了,自便。”
她指了指矮几另一侧另一套素净的盏,意思很明显——酒在这里,要喝自斟,别指望她亲自动手侍奉。
这番作派,全然不似白日醉酒纵情之态,更无半分对柳如风那点“委屈”的安抚之意,依旧是掌控一洽高高在上的六皇女。
那“新梅初绽”的回味,又微妙地刺了一下柳如风——方才山间雪地里,是她伸手拉住了滑倒的白墨,亦是她的青丝混着白墨染雪的呼吸纠缠。
此刻她品着“新梅初绽”,回味哪般?
柳如风眸色沉了沉,面上笑容未减分毫。
他倾身自己取了那只玉杯,为自己倒满,动作流畅,透着刻意的优雅。
杯中清冽酒液映着烛光,也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流。
他举杯,隔空朝着云初虚虚一敬:“殿下雅量。只是……”
他话锋一转,笑容深了几分,却透着冰凉,“适才见殿下安排得如此细致周到,顾亭舟、沈霁、白墨皆在养伤……如风未曾受伤,倒显得无事可做,白白得了些清希”
他特意略去三人尊称,直呼其名,语气间那点不易察觉的酸意与不忿,如同针尖裹在绒絮里。
云初又浅啜一口酒,目光淡淡落在他故作轻松的脸上,唇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显得高深莫测。“无事可做?”
她轻轻重复,指尖在微凉的杯壁上摩挲了一下,“这庄子里暖炉融融,酒香氤氲,外间风雪肆虐,如风此刻不必赴险探信,不必强颜欢笑,更不必费心算计如何应对本殿突如其来的‘关照’……岂非真正的清福?又何必执着于那点‘事’?”
她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酒后的缱绻沙哑,字字却如同裹着冰碴,瞬间戳破柳如风引以为傲的伪装与假面!
不必赴险探信——点明他身份;不必强颜欢笑——揭穿他表情;不必费心算计——直指他内心!
柳如风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收紧,骨节泛白。酒液在杯中晃了一下,几乎要溅出来。
暖阁里熏暖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成冰,无声的压力从云初那双看似迷离实则洞若观火的凤眸中沉沉压来,几乎让他窒息。
他引以为傲的伶俐口齿第一次被堵得严严实实。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对他的每一次窥探、每一次曲意逢迎、每一次暗涌的恨意,都看得如此透彻!
那句“关照”,更是将那瓶被他暗嘲未曾送达的伤药化作无形的嘲讽之鞭,狠狠地抽在他脸上!
冷汗刹那间浸透他后背的绸缎里衣。
巨大的惊骇与被彻底看穿的羞怒,以及深不见底的恐惧感,如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强撑着没有立刻失态,试图扬起一个更完美的笑来掩饰这份狼狈,但那嘴角的弧度却僵硬得像冻结的冰棱。
暖阁中烛火跳跃,青梅酒的清冽暗香浮动在骤然紧绷的死寂里。
窗外风雪声似乎更大了些,呜咽着拍打着窗棂,将这一方温暖的地衬托得更加窒息。
云初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血色褪尽、眼神剧震的模样,并未再言。
她只是再次端起那剔透的琉璃盏,对着烛光微微晃了晃,看那玉液琼浆折射出冰冷而神秘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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