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铁头附和道，语气带着几分不忿，大哥，既然不认识，咱就不见了！我直接跟你走就是了，大不了那半个月的工钱不要了，也没几个子儿！他得干脆，显然在他心里，跟着我这个大哥远比那点工钱和这份工作重要。
我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下事，看似偶然，背后往往藏着因果。这位杜老板特意点名要见我，绝不可能只是因为惜才或者好奇。俗话不宁方来，别人有事才会主动找上门来。或许，她是想亲眼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铁头如此死心塌地，连这份美差都能毫不犹豫地放弃？是想掂量掂量我的斤两？
或许，我沉吟道，她只是不放心你，要看看我是个什么货色而已。
铁头却摇了摇头，闷声道：平时老板高高在上，根本不会注意我们这种角色，我不觉得她是因为不放心我。不过，大哥你见，咱就见！你不见，咱现在就走！他还是那股子愣劲儿，以我的马首是瞻。
看着他毫无保留的信任，我心中一定。逃避不是办法，既然对方划下道来，接着便是。我倒要看看，这位杜云儿，到底是何方神圣。
行，我做出决定，见一面就见一面。明下午两点，是吧？我跟你去。
好嘞，大哥！铁头见我答应，似乎也松了口气。
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带着铁头离开了不夜城那浮华的光晕，在租界边缘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实惠的饭庄。这饭庄门脸不大，里面摆着七八张油腻的方桌，此时正是饭点，坐了不少拉车的、做工模样的食客，人声嘈杂，烟火气十足。
伙计迎上来，我直接问：有雅间吗？
伙计打量了一下我们，笑道：有，有，两位爷这边请。他引着我们穿过喧闹的大堂，走到最里面。果然有两个用薄木板隔出来的间，门上挂着半旧的蓝布帘子。这里不是有钱人消费的地方，雅间使用率极低，此刻都空着。
我们掀帘进去，里面空间狭，只容得下一张方桌，四条长凳，墙壁上糊着泛黄的纸，空气中弥漫着廉价的烟草和饭菜混合的味道。但比起外面的喧闹，这里总算能安静话。
点了几个硬菜，又要了一壶本地产的烧刀子。酒菜很快上桌，虽然粗糙，但分量实在，热气腾腾。
几杯烈酒下肚，铁头的脸色红润了些，话匣子也打开了。但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另一件事。
我给他夹了一筷子肥腻的红烧肉，状似随意地再次提起：铁头，现在能跟我了吧？瘦猴他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后来，怎么分开了？
听到瘦猴二字，铁头刚刚放松的神情瞬间又绷紧了，眼神明显黯淡下去，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低下头，瓮声瓮气地：大哥！你还是别问了。
他这反应，让我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就猜测瘦猴可能出了事，现在看来，情况或许更糟。
到底怎么了？我放下筷子，语气严肃起来，铁头，我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跟铁头一样。瘦猴也是我的兄弟，他若真有什么事，我不能不管。你告诉我，他是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铁头猛地抬起头，眼睛有些发红，不是伤心，而是憋着一股愤懑和屈辱。他见瞒不过我，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碗碟哐当作响，引得外面大堂的食客都侧目看来。
妈的！他低吼一声，像是要把积压已久的怨气都吐出来，大哥！不是他遭遇不测，是他自己走了歪路！
他喘着粗气，声音压抑着愤怒：当年宛南战乱，你走了以后，我们俩就跟没头苍蝇一样，东躲西藏，饥一顿饱一顿，真是相依为命。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巴结上了一个东洋鬼子！
东洋人？我眼神一凝。
对！就是那些该死的东洋人！铁头咬牙切齿，他给那鬼子当跑腿，当眼线，后来干脆就做了那鬼子的走狗！吃香的喝辣的，人模狗样起来！他还想拉我一起去，跟着东洋人有前途，不用再挨饿受冻，我呸！
铁头朝地上啐了一口，满脸鄙夷：我铁头是穷，是没本事，但我知道自己是哪国人！那帮鬼子在宛南干了多少缺德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听老人们，当年宛南城破的时候，好多街坊邻居都是死在他们手里的！跟畜生混在一起，我做不到！
听着铁头这番带着血性的话，我心中既感欣慰，又涌起一股寒意。瘦猴，那个当年机灵甚至有些滑头的子，竟然投靠了东洋人？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王千柔家的灭门惨案！
我急忙追问：铁头，你知不知道，当年宛南城通判王大人一家被灭门，是谁干的？是不是也是？
铁头愣了一下，努力回想，不太确定地：这事儿我当时也听人风言风语过。好像就是那帮鬼子干的！但具体是不是瘦猴跟的那个，我就不敢保证了。不过，十有八九脱不了干系！
果然！线索竟然以这种方式串联了起来！王千柔血海深仇的矛头，直指东洋人！而瘦猴，很可能知情，甚至可能参与其中？
我压下心头的震动，沉声问道：瘦猴他跟着东洋人，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害理的事情？比如杀人放火？
铁头皱紧眉头，思索了很久，才艰难地道：杀人放火？以他的胆子，估计不敢亲手干。但欺负老百姓，帮着鬼子敲诈勒索、通风报信的事情，恐怕是免不聊。大哥，我知道他本质不坏，当年也是没办法，为了口饭吃，可这？这特么也不是当汉奸的理由啊！他到最后，又是愤懑地一拍桌子。
我沉默着，给铁头倒满酒。乱世如同大洪炉，有人炼成了真金，如铁头；有人则被染黑了心肠，如瘦猴。为了生存，底线一退再退，最终迷失了自己。
好吧，我叹了口气，那你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铁头摇了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他那伙人神出鬼没的。不过他偶尔会来不夜城。
不夜城？我心中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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