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缓无波，像在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她空茫的双眼望着机子，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惊惶的外表，直看到他力量的根源。
“你的术，依托于‘念’与‘因’。”
“我无心念，亦不与你结直接之‘因果’。你的推算，对我无用。”
她的话很简短，没有半分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仿佛在陈述一条地间既定的规则。
这不是宣告，只是明事实。
她直接点出了机子那神妙推演之术存在的根基——“念”与“因”，并表明自己在此之上，全然不受拘束。
机子浑身剧震，踉跄着又退了半步。
他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无心念……不结因果……”
他喃喃重复着这几个字，每个字都像砸在他毕生所学上。
所谓“念”，是一切思虑、意图、抉择的源头，是推演能够捕捉的起始。
修行者有意念，常人有欲求，草木枯荣亦有自然之“念”，皆在推算之内。
而此女，竟“无心念”？
那她依何而动？如何思虑，如何存世？
所谓“因”，是事物间的牵连与影响，是因果得以串联的环节。
他与北忘交手，彼此攻防，便是互为“因”，生出往来之“果”。
而此女，竟“不与你结直接因果”？
这意味着他的任何行动，他的推演之力，都无法真正作用在她身上，无法与她产生有效的牵连，如同伸手捞月，触到的永远是虚影。
这两者合一，便彻底宣告了他那依赖捕捉“念”起、推演“因果”变化的术法，在她面前，成了彻底的无效之物！
就在机子心神剧震、推算之术彻底停滞的这瞬息之间，北忘只觉得周身那无形却沉重如山的束缚骤然一松！
那一直如影随形、窥探他每一分心念、预判他每一个动作的窒息感，如潮水般退去。
他来不及细想南灵话语中的惊人含义，求生与战斗的本能让他立刻抓住了这难得的机会。
体内原本滞涩的真气骤然通畅，他足下发力，身形如电向后疾撤，带起一阵风，几个起落，便已稳稳落在南灵身侧，与她并肩而立。
他单手持符，横在身前，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尚未完全平复，额角的汗珠还在，但那双看向机子的眼睛，已重新亮起锐利的光芒。
他快速瞥了一眼身旁静立如初的南灵，心中惊涛未平。
这一路同行，他只知南灵气息独特，沉默少言，却万万想不到，她竟拥有如此不可思议的“特质”，不，这或许已不能称为特质，而是一种……本质？
一种直接令机子这等对手最大倚仗彻底失效的本质！
惊骇之余，一股绝处逢生的希望，也如同暗夜中的微光，在他心中悄然亮起。
无论南灵是何来历，无论她身上藏着多少秘密，此刻，她的存在，便是他能继续站在这山路上的最大倚仗。
机子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勉强拉回一丝心神。
他死死盯着并肩而立的两人，目光最终钉在南灵身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混杂着未散的惊骇、深刻的不解、被彻底否定的恼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惧意。
“无心念……无因果……”他声音沙哑地重复着，
像是在咀嚼这几个字的意味，又像是在质问这不合常理的存在，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存在？便是那外陨石，山间顽石，亦有其存世之‘因’，受地规则约束！你……你莫非是……”
他似乎想到了某种只存在于古老典籍或禁忌传闻中的可能，但那念头太过骇人，以至于他不敢出口。
他看着南灵那空茫的、仿佛映不出任何影子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南灵对于他未尽的话语和复杂至极的目光，没有任何反应。
她只是站在那里，仿佛刚才那几句揭示规则般的话语，也并非出自她的意愿，只是经由她之口，出而已。
北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对机子道：“道长，你的手段已被识破。还要再动手么？”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冷厉。
虽然伤势仍在，但挣脱了那无形的推演束缚，他自信凭借自身手段，未必没有一拼之力，更何况，身边还有南灵这个无法被计算的“意外”。
机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看北忘，又看看南灵，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
他知道，北忘得不错。
失去了推演之术的绝对掌控，单凭武功，他或许仍能胜过受赡北忘。
但那个“无心念无因果”的南灵，就像一颗不知何时会爆开、又无法预料其威力和方向的火药，让他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然而……
机子身形骤然定住。
他眼底翻腾的惊骇与怒意如潮水般退去，某种更深沉、更灼热的东西自瞳孔深处缓缓浮现。
他的目光在南灵身上细细打量，从她素白的衣角到她空茫的双眼，那眼神不再带着审视与顾忌。
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痴狂的贪婪，如同掘宝人终于见到了传中不朽的秘藏。
他喉间发出一声低沉而古怪的笑音，嘴角慢慢咧开，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嘿…嘿嘿…”笑声逐渐变大，最终化为毫不掩饰的狞笑，在山林间回荡，惊起几只夜宿的寒鸦。
“妙啊…实在是妙！”机子抚掌而叹，指尖因激动微微发颤，
“贫道原本只打算擒下这身负纯阳之体的子，”
他目光扫过北忘，带着一丝轻蔑，随即又牢牢锁住南灵，灼热得几乎要在她身上烙下印记，
“抽其血脉，炼作‘纯阳丹’，助我冲破那困扰多年的修行关隘。”
他向前逼近一步，周身气息变得危险而粘稠，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
“没想到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死死盯着南灵，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发现稀世珍宝的狂喜与占有欲，
“竟让贫道在簇，遇到了你这样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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