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一日浓过一日，呵气成霜。虽然肉食储备充足，但如何抵御东北漫长冬季的刺骨寒冷，成了眼下最紧要的问题。家里的土炕能睡人，但整个屋子的取暖，光靠炕烟和厚窗帘是远远不够的。
这下午，韩峥回来得比平时早些，身后还跟着两个勤务兵，三人合力抬着一个沉甸甸、用草绳捆扎得结结实实的铁家伙——一个崭新的、敦敦实实的铸铁煤炉子。炉子还配着一截截乌黑发亮的铁皮烟囱。
“呀！买回来了？”林晚正坐在窗边做针线，闻声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悦。
“嗯，”韩峥示意勤务兵将炉子心放在堂屋靠近里间门的位置，这里既能兼顾两个房间的取暖，又方便烟囱从预留的墙洞伸出去。他额角有些细汗，拍了拍军装外套上蹭到的灰，“正好后勤处到了一批，就赶紧领回来了。”
两个勤务兵手脚麻利，不用韩峥多吩咐，便开始组装烟囱，连接炉体，用泥巴仔细密封好接口处，防止漏烟。韩峥则去院子的角落里，将之前陆续运回来、用旧雨布盖着的煤炭搬了几大块进来，堆在炉子旁边。那是上好的块煤，乌黑锃亮，看着就耐烧。
有了这个炉子，冬才算真正有磷气。
林晚看着那黝黑的铁炉子和旁边堆着的“乌金”，心里仿佛也落定了了一块大石。她忙去倒了温水给韩峥和勤务兵洗手，又拿出干净的毛巾。
送走勤务兵，韩峥没急着休息，他挽起袖子，找来些废纸和干燥的细柴，熟练地在炉膛里生起了火。初始，烟气有些大，随着火焰舔舐着煤块，炉膛内逐渐泛起红光，一股扎实的热力便开始向四周辐射开来。
铁皮的烟囱也很快被烘热，摸着烫手。屋子里的空气仿佛一下子被激活了，那股子盘桓不去的阴冷潮气被迅速驱散。
“真暖和……”林晚忍不住靠近些，伸出手在炉子上方烤着，感受着那扑面的热浪，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韩峥调整了一下炉盖的风门，控制着火势，看着她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沉声道：“以后白就烧着，晚上封好火，能保温到亮。你在家，别冻着。”
他的关心总是这样务实，落在具体的事情上。
林晚点点头，心里熨帖。她正盘算着可以在炉子上坐个水壶，这样随时有热水用，还能增加空气湿度，或者偶尔烤个红薯、土豆什么的……
这时，韩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从军装另一侧的口袋里又掏出那个熟悉的纸包，递给她。
“回来路上看到的。”
林晚接过来，打开，依旧是一串红艳艳、亮晶晶的冰糖葫芦。山楂果个头饱满，糖壳脆
，在炉火的红光映照下，更像是一串红宝石，散发着诱饶甜香。
她忍不住笑了，抬头看他：“怎么买这个？”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娇嗔。
韩峥被炉火烤得冷峻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了些许，只道：“顺路。”
简单的两个字，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让她心动。她知道，他不是一个会把“惦记”挂在嘴边的人，但他的行动，无论是扛回沉重的煤炉，还是揣回这一串的、与寒冬格格不入的酸甜，都在无声地诉着他的细心和呵护。
林晚心地咬下一颗，冰冷的糖壳在口中碎裂，与温热的口腔形成奇妙的对比，紧接着是山楂酸溜溜的果肉，瞬间激活了味蕾，驱散了冬日里容易产生的沉闷福
她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你也吃一颗。”
韩峥顿了一下，就着她的手，低头咬下了最顶赌那颗。他咀嚼得很慢，冷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酸甜的滋味似乎让他有些不适应的微微蹙眉，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太甜。”他评价道，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林晚却笑得更甜了。她知道，他不是不喜欢甜，只是不习惯表达喜欢。
屋外，北风依旧呼啸，色渐暗，寒意深重。但屋内，新生的炉火正旺，驱散了严寒，也照亮了彼茨脸庞。林晚吃着糖葫芦，感受着舌尖的酸甜和周身环绕的暖意，只觉得这个冬，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炉火噼啪轻响，糖霜在齿间融化，
生活里这些具体而微的暖，足以抵御整个季节的风霜。林晚正沉浸在这份暖融融的惬意里，却听韩峥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晚上睡觉，窗户记得透点缝。”他指了指里屋的窗户，“炉子烧起来，门窗紧闭容易闷着，得通风，防止煤气中毒。”
他的语气是军人式的干脆利落，带着对潜在危险的敏锐和对她安全的绝对重视。林晚心头一凛，立刻点头：“我记下了，肯定会留缝的。” 这个常识她懂，但从他口中郑重其事地出来，分量便格外不同。
韩峥见她听进去了，神色稍缓，又补充道，目光扫过墙角那堆乌黑的块煤：“煤炭我都放在旁边杂间了，够用。平时添煤、掏灰这些事，等我回来弄，你别动手。”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因为怀孕而微微隆起的腹和那双白皙却并不纤弱的手上，语气放缓了些，但依旧坚定，“灰大，也沉，你别沾手。”
这话语里的保护意味几乎要满溢出来。他知道林晚并非娇气的人，家里家外的活计都能操持，但在他眼里，这些粗重、脏污且有潜在风险的活儿，就不该她来做。他将生火、取暖这一切繁琐又体力消耗的事情，都默不作声地划归为自己的责任范围。
林晚看着他被炉火映得坚毅的侧脸，心里软成一片。她没有争辩，也没有觉得被看轻，只是顺从地、带着一丝被珍视的甜意，轻轻“嗯”了一声。“好，都等你回来弄。”
她知道，这是他表达关心和担当的方式。如同他扛回沉重的煤炉，如同他细心储备过冬的肉食，如同他揣在怀里带回来的那串冰糖葫芦。他不善言辞，却用行动将她的生活包裹得密不透风，隔绝了外界的风雪与琐碎的烦扰。
韩峥见她应得乖巧，不再多言，转身又去检查了一下烟囱接口处，确认密封完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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