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璇应声，记下此事。
窦雪辞忽然瞧见，最末席那里，孟君棠独自一人坐着。
自她被放出来，还未有机会见面，没想到在这里看见。
窦雪辞站起来，朝孟君棠走去。
有人瞧见她居然到末席来，纷纷好奇。
孟君棠对面坐着不知谁家的姑娘，眉眼高抬，正嫌弃地看着孟君棠。
道：“到底是大长公主不拘一格，我听闻孟姑娘于大理寺击鼓鸣冤，状告曾经的窦家大爷。
真有乃父之风，女中豪杰，叫我等自愧不如。
只是我听闻你与窦家大爷曾朝夕相处数年，将自己的身边人送入大牢，竟也忍心。
来窦家大爷真是可怜，痴心错付，白白送了性命。”
窦雪辞忽然停住脚步，想看孟君棠如何作答。
孟家是被定了谋反大罪的，她孟君棠有乃父之风，岂不是暗指孟君棠也有谋反之心。
若应对不当，又是一桩罪责。
孟君棠一身月白绫袄，只用素银簪子挽起青丝，微微一笑，嘴角恰有两颗浅浅的梨危
“民女自幼受祖父与父亲谆谆教诲，教我读书明理，教我分辨是非。
即便将来不能如男子般建功立业，起码不做个糊涂人。
窦明霄罔顾国法，罔顾民女意愿，私自囚禁多年。
陈姑娘却将这般无耻行径理解为痴心一片，才真真是个糊涂人。”
那姓陈的姑娘被孟君棠一番话得脸面铁青，恨恨瞪着她。
窦雪辞不识得这位陈姑娘是哪位家里的，坐在末席，想必官位也不高。
姚妙兰不知何时来的，站在她身后，道，“这是工部员外郎陈大人家的独女，她父亲如今在家父麾下任职。”
窦雪辞回头对她轻轻一笑。
又听见那陈姑娘声音尖锐，道：“你算什么东西，区区贱民，也敢骂本姑娘糊涂！”
“贱民？”
窦雪辞走上前，掀起眼角斜睨着她，眼眸森寒。
“连陛下当年登基时，都曾引用前朝大儒所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陈姑娘区区从五品工部员外郎之女，难道比陛下还贵重？”
孟君棠早便瞧见了她，站起身行礼。
那陈姑娘亦被吓得花容失色，见到来人是窦雪辞，心下更加惶恐。
这位可是国公府嫡女，皇后娘娘的亲侄女。
“臣女一时失言，并非此意，还请窦大姑娘恕罪。”
“你骂得又不是我，叫我恕你何罪？”
听懂窦雪辞话中意思，哪怕不情愿，她依旧只能回头冲孟君棠，“孟姑娘，是我言语不当，孟姑娘千万别同我一般见识。”
哪知孟君棠却，“若我为言官御史，必定要因你所言参陈大人一本。可惜民女只是一介白身，但也不能白白受你折辱。
民女不会原谅陈姑娘，更会将今日之辱记在心郑”
那姓陈的姑娘听了她的话，又羞又气，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匆匆对窦雪辞行了一礼，逃也似的跑走。
窦雪辞顺势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姚妙兰见状，带着自己的丫鬟转身离开。
二人明显还有话，她自然不会打扰。
窦雪辞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孟君棠，刚才那番话，很对她的胃口。
“民女一直仰慕窦大姑娘，今日终于得见。”
人多眼杂，孟君棠不好直接开口道谢，可她眼中的感激已经明一牵
“孟姐姐只图一时口舌之快，不怕她来日报复？你虽恢复良籍，可她若要对付你，依旧易如反掌。”
孟君棠莞尔一笑，“今日受大长公主之邀前来，是民女在京中逗留的最后一日，还怕她做什么。”
窦雪辞忽然觉得孟君棠与竹音姐姐有些相似，二人看着都是诗书满腹的才女，却一个个内心坚韧无比。
孟君棠又比竹音姐姐更多些傲气和锐气。
可若论张弛有度，她又比竹音姐姐差些，各有千秋。
“孟姐姐要去何处？”
“祖父一生困于朝廷，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游遍山河大川，民女如今已是自由身，想替祖父前去看看。”
窦雪辞有些遗憾，她很喜欢孟君棠此人，若可能，自然是留在身边更好。
“路上的盘缠可够，我也可以为孟姐姐准备。”
孟君棠微微诧异，“大姑娘为何对民女这般好。”
“孟姐姐可以理解为欣赏，我自问，若身处孟姐姐的处境，未必会做得比你好。”
若是她，被人强行囚禁数年，恐怕做不到孟君棠的隐忍。
她会寻机杀了那人，一次不成就十次，十次不成就百次千次！
或许是察觉到窦雪辞的用意，孟君棠推辞，“多谢大姑娘美意，民女还有些积蓄。”
“如此，便不强求了，愿孟姐姐一路平安，得见大好河山。”
孟君棠还以为窦雪辞会挽留，却没想到她如此干脆。
默了默才，“民女若有一日回京，大姑娘有用得到之处，民女任凭差遣。”
“那我就等着孟姐姐回来那日了。”
罢，窦雪辞起身告辞。
玉璇有些疑惑地问她，“姑娘明显很欣赏孟姑娘，真就这样放她离开京城吗？”
窦雪辞忽然回头，眼中带着调笑，“你怎么同她一般真？”
孟君棠比窦雪辞大八岁，自她就听父亲常。
左相之孙孟君棠，资聪颖，有不世之材。
若为男子，为官做宰，孟家在她手中或许又可兴盛百年。只是可惜孟家败落，孟君棠沦落风尘。
“姑娘这话何意，难道咱们不放孟姑娘走？”
“明日，她自己会来找我的，若不来…”
窦雪辞早传信，叫郭叔等人暗中查当年孟家定罪之事，孟家九族皆灭，而项家却顺势而起。
项蘅芷的父亲项崇简还是当年孟玄龄的好友，那封所谓谋反的文章，也是项崇简检举的。
孟家败落，与项崇简脱不了关系。孟君棠若是想为孟家翻案，便不会走。
如果执意离开，窦雪辞眼底漫上一层寒霜。
她会叫郭叔带人一路追杀，不伤及性命，却可以将她逼回京城，到时自己再出手救下。
若是这般孟君棠依旧要离开，此人她便不会再留。
家族，恩情都不足以留下她，该是何等凉薄无情。
刚回到前方座位上，窦雪辞便听到外头，有人传唱，称：“长公主殿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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