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办公室的阳光斜斜地切进来,落在林辰办公桌上的聘书上。米白色的纸张上,“特邀顾问”四个字烫着金边,旁边贴着张一寸照片——陈阳穿着警服,嘴角扬得老高,还是那副没正经的样子。
“签个字吧。”林辰把钢笔推过去,笔帽上的刻字在阳光下闪了闪。他特意让人把聘书做得简单些,没加那些“协助开展工作”的官话,只在末尾添了行字:“月薪八千,绩效另算”。
陈阳拄着拐杖凑过来,目光在“绩效另算”四个字上打了个转。他接过钢笔,笔尖悬在签名处顿了顿,突然抬头挑眉:“绩效怎么算?总不能让我白干活吧?”
“每揪出一个‘蛀虫’,奖金翻倍。”林辰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握笔的姿势——还是大学时那副歪歪扭扭的样子,指总爱翘起来。“到社区主任吃拿卡要,大到市直单位挪用公款,只要查实,都算你的功劳。”
陈阳的眼睛亮了,笔尖在纸上划出“陈阳”两个字,笔画张扬得几乎要冲出框外。他在名字旁边画了个咧嘴笑的人,才把聘书推回来:“这买卖划算。”他拍着胸脯,拐杖在地板上敲出“笃笃”声,“保证让你年底政绩爆表,明年直接升市长。”
“少贫嘴。”林辰把聘书放进文件夹,指尖碰到夹在里面的青溪镇地图。图上用红笔圈出的地块,是规划中的市民公园,原本是马文涛想盖私人别墅的地方。“过来看看这个。”
陈阳挪到地图前,拐杖斜斜地靠在桌腿上。他的手指点在红圈中央:“这块地以前是片洼地,雨季能淹到膝盖。我时候跟我爸来这钓过鱼,鱼竿差点被冲走。”
“打算建个公园,带喷泉和健身区。”林辰指着旁边的标注,“还留了块地,给孩子们做游乐场。青溪镇的孩子总,城里的公园有旋转木马。”
陈阳的指尖在地图上摩挲着,突然笑了:“得种上玉兰。”他抬头时,眼角的疤跟着动了动,“我哥最喜欢玉兰花,这花干净,开得轰轰烈烈。”
林辰想起陈阳手机里存的照片——陈阳的哥哥穿着军装,站在部队的玉兰树下,笑得一脸灿烂。那是他牺牲前一年拍的,如今照片成了陈阳的屏保。“行,种玉兰。”他在地图边缘写下“玉兰树”三个字,笔尖顿了顿,“再种点樱花,你不是总,樱花落的时候像下雪吗?”
陈阳没话,只是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聘书,心翼翼地折好塞进内袋。阳光落在他发顶,像撒了层金粉,让那些新长出来的碎发都泛着浅棕色的光。
“中午想吃什么?”林辰合上文件夹,“我请你,就当是庆祝合作愉快。”
“必须是街角那家牛肉面。”陈阳拄起拐杖就往外走,步伐比昨稳了些,“加双蛋,多放辣,账记你头上。”
牛肉面店的塑料凳还带着点阳光的温度。陈阳捧着大碗,辣油溅在嘴角也没顾上擦。他吸溜着面条,含糊不清地:“昨曦曦来,青溪镇的稻子快熟了。王大爷让我问你,能不能请个农业专家去看看,今年的病虫害有点凶。”
“已经联系了农科院,下周就到。”林辰把自己碗里的鸡蛋夹给他,“还带了新种子,是能抗倒伏。”
陈阳把鸡蛋扒拉进嘴里,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在瑞士认识个搞环保的朋友,他镜州湾的水质有点问题,可能是上游工厂排的废水。要不要让他来看看?”
“当然要。”林辰掏出手机记下来,“正好环保局最近在做水质检测,让他们对接下。”他看着陈阳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想起大学时两人抢最后一块排骨的夜晚,这家伙也是这副生怕被人抢聊模样。
下午的市政府会议室里,各部门汇报得正热闹。林辰听着规划局局长讲公园的施工方案,指尖在笔记本上画着玉兰树的轮廓。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施工队队长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挖掘机的铲斗悬在半空,铲斗下露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盒盖上还挂着把铜锁,锁身缠着几圈水草似的藤蔓。配文是:“林市长,地基下挖出个盒子,看着有些年头了。”
林辰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放大照片,铁盒侧面隐约能看到模糊的刻字,像是“民国”两个字。这地块在民国时期是家纺织厂,后来毁于战火,难不成是当时留下的东西?
“怎么了?”陈阳凑过来看,拐杖在地毯上留下个浅印,“这盒子看着有点眼熟...我好像在哪见过类似的。”
林辰的指尖在屏幕上划着,突然想起档案馆里的老照片——纺织厂的老板是位爱国商人,当年曾捐出大半家产支持抗战。照片里,他手里捧着的盒子,和施工队挖到的一模一样。
“让他们心点,别弄坏了。”林辰给队长回消息,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我马上过去。”
陈阳已经拄着拐杖站起来,聘书的边角从他口袋里露出来,那个咧嘴笑的人在阳光下格外显眼。“走。”他的声音带着点兴奋,像时候发现了新的秘密基地,“不定里面藏着金条,够咱们给公园多建个喷泉。”
走廊的风带着桂花的甜香涌过来,林辰抓起外套,快步跟上陈阳的脚步。阳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两条并肩前行的路。
铁盒里到底藏着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但林辰看着陈阳晃动的背影,突然觉得,不管是民国商人留下的秘密,还是镜州未来的样子,只要身边有这样的人,再深的秘密,再难的路,都能一步步走清楚。
施工队的卡车停在工地门口,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翻滚。林辰远远就看见那个被帆布盖着的铁盒,像块沉默的石头,藏着跨越了时光的故事。他和陈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好奇——像两个即将打开糖果盒的孩子,期待着未知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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