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民有目的而来，自然不会让场面冷到开不了口的地步，笑呵呵地走过去，坐到了刘金山身旁，把那瓶高粱白放到了他身后敞开的壁橱里。
指着收音机问：“刘叔，讲到哪儿了？”
“啊？” 刘金山懵了一瞬间，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看向那瓶酒的两眼转到陈建民这边，有点儿不自然地笑了笑，“刚开头没两，枪挑梁王。”
“嘿，挑了没有啊？话柴桂的金背刀法里好像还有杨家枪的回马三点头呢，不简单，也就是岳飞吧，换个人都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陈建民这两句点评，让刘金山来了兴致：“呵，你听过吧？”
“看过人书，记了那么一点儿。”
“我呢，” 刘金山把身旁的烟笸箩（装着碎烟叶、火柴和卷烟纸，像个盆子一样的物件）推过来，“自己卷，这是俺自己种的，劲儿大。”
陈建民熟门熟路地卷了一支蛤蟆头（手卷的旱烟，一头粗一头细）点着了，刚吸进一口就给他呛得直咳嗽，最后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刘金山哈哈大笑，刘婶瞪了他一眼，对陈建民：“你这金贵人，哪能抽这个？我家里也没有洋烟，要不让玉兰跑一趟给你买一包去？”
话本身听着好像挺客气，可那语气却一点儿都不友好。
铺垫得也差不多了，陈建民把话往正题上引：“刘叔、刘婶，这烟呢，我确实抽不太习惯，但我为啥还要卷呢？因为这是刘叔让我卷的，作为邻居，我想跟你们处好关系。”
刘婶别过脸看向孙子，刘金山则把收音机的音量调了。
陈建民接着：“这几我收拾护林点的那间大仓库，想种蘑菇，可是吧，我没那么多空儿伺候它，就想着找个人帮我整，算是合伙，挣钱了对半儿分，赔钱呢，我自己担着，就寻思着……”
“你咋能没空儿呢？” 刘婶用眼神按住想要开口的刘金山，开玩笑一样地打断了陈建民的话，“一到冬你就闲着的。”
“啧，” 陈建民挺了一下腰，决定甩出自己的王炸，“刘婶，这你就不了解情况了，我过几就订婚了，明年五一就能请你们喝喜酒，哪有空儿啊？”
“啊？你要订婚了？对象哪儿的人啊？”
刘金山和刘婶几乎同时张大了嘴巴。
瞅见这情形，王炸起作用了。他有对象，就能让刘金山和刘婶放心了，至少不会跟他们儿媳妇儿牵扯不清了不是？
陈建民再接再厉：“我对象是公社中心校的刘老师，人家就住在公社村里，我得隔三差五就往那边跑，要不咋没空儿伺候蘑菇呢。”
他这话音刚落，外屋地传来 “砰” 的一声动静，像是脸盆啥的掉地上了，随后又响起东屋门重重关上的声音。
坏了，王炸好像还有点儿副作用呢，不用想，这肯定是佟玉兰整出来的动静，是失手？还是啥情况？
“哦，是这回事儿啊。” 刘婶的心思大概还在陈建民订婚的事上，根本没在乎外屋地的动静。
倒是刘金山的目光越过陈建民往门口方向瞅了瞅，黑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
“这是好事啊，就是没听谁过屋子里头还能种蘑菇，能行吗？” 刘婶的态度很明显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大弯，就是还有点儿顾虑。
“能行的，我专门跟林场的老杨师傅学过，” 陈建民开始信口胡诌，“马上动手的话，年前还能摘两茬，估计卖个千八百的不成问题。”
“啥？千八百？” 刘金山把收音机往炕上一扔，半边身子转过来，两眼瞪得跟牛卵子似的，像是要吃了陈建民一样。
“对，只多不少。”
陈建民最后这一句铿锵有力的回答终于起到了实质性效果，刘婶跟刘金山互相对了一下眼神，刘金山开口了。
“儿媳妇刚才回来也跟俺们了一嘴你要种蘑菇的事儿，按呢，她一个寡妇，不应该跟着你干，可是你刚才也了自己的难处，咱们都是邻居，这点儿忙还是要帮的，就让玉兰跟你学吧。”
这话得…… 自己要带着他们挣钱，还得领他们一个大人情，算了，看在佟玉兰的面子上，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不管咋，事情算是定下来了。
比较让陈建民郁闷的是佟玉兰这个媳妇儿，第二早上来护林点后，明显有点儿精神头不好，没了昨那种鲜活的样子，有点呆头呆脑的，又穿回了那件破旧的红棉袄，后脑勺上的两只马尾也不见了，还总是躲闪着他的目光。
陈建民稍微那么一琢磨就琢磨过来味儿了。
结合这几两人之间的来往，不远的，光是把自己盖的被子借给他这件事儿来看，这个媳妇儿心里应该是种草了。尤其昨赶回来时看到那一场景，他再笨也能想到这一层了。
可她为啥今就又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呢？问题就出在昨晚上自己跟她公公婆婆的那两句话，也就是，她知道自己有对象之后，失落了。
嘶！哥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有！绝对有！
陈建民很不要脸地给自己拔高到了后世那些明星一样的地步。
可是人家明星们不用面对粉丝，他却不行啊，再，他也对人家有一定的想法，甭管这想法是生理性的还是精神上的，反正，他不能眼看着这个媳妇儿堕落下去，呃，这词儿不对，反正就那么个意思吧。
要开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忙起来。
陈建民深谙蠢，便假装没注意到佟玉兰的状态，开始指使着她给菌房点火烧炉子，又往地上掸了不少水，半过去后，他带着佟玉兰回到屋子里，也没多话，把自己的棉猴往她身上一套，自己又穿上了那件破大衣，还翻出一双棉手闷子递给她。
到了这时候，一直不话的佟玉兰终于受不住了：“建民哥，咱们…… 咱们要去哪儿啊？”
“进山！” 陈建民的回答简短到只有两个字。可他要做的事情却挺复杂的，他是带着佟玉兰进山里找老蘑菇，也就是上秋之后长出来，没被人采，又被大雪压住的那些蘑菇，不用太多，有个三五斤的就够用了。
他自己去当然效率更高，可这么一来，佟玉兰就学不到找菌种的完整知识了，这对她以后的技术提高会形成阻力。
作为带路人，他还是很负责任的。
佟玉兰本身就穿着厚棉袄，再套上一件棉猴，整个人快变成球了，陈建民看了看直摇头：“那啥，你把里面的棉袄脱下来吧，要不走不了一会儿就得累得走不动道儿。”
“我…… 我不去行吗？” 佟玉兰不知道想到了啥，巴掌大的脸又有点儿红了。
“那不行，” 陈建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找菌种是个技术活儿，你得学。”
“那…… 那你出去等着我。”
“好。” 陈建民莞尔一笑，心昨晚上也看到了你没穿棉袄的样子，还有啥可害羞的？
他没料到的是，这一次进山，他看到的风景远不止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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