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流光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陛下，阮灵玥虽受人利用，不知全貌，然其行为已危及圣体，罪不可恕。然其最终幡然醒悟，供出主犯，尚存一线悔过之心。臣妾以为，可褫夺其封号，废为庶人，终身囚禁冷宫，非死不得出。如此，既显陛下威浩荡，亦不失仁德之心。”
她并未求情处死，也未建议轻饶，给出了一个最符合皇家体面与律法平衡的处置。
萧长恂深深看了她一眼，点零头：“便依皇后所言。”
他挥了挥手，高德胜躬身退下，前去传旨。
殿内再次只剩下帝后二人。
巨大的震惊与愤怒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沉重。
萧长恂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沈家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心上。
他自问待沈家不薄，为何会走到这一步？权力的欲望，真的能让人如此丧心病狂吗？
谢流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眉宇间罕见的脆弱与疲惫。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心思难测的帝王，更像一个被信任之人狠狠刺赡寻常人。
她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涩意。但她很快便将其压下。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
“陛下，”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寂，“沈砺在北境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如今虽下旨锁拿，恐其党羽闻风而动，或狗急跳墙。需得立刻密令北境心腹将领，接管防务，控制沈砺旧部，以防生变。”
萧长恂睁开眼，眼中已恢复鳞王的清明与锐利：“皇后所言极是。朕即刻便办。”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声音低沉而坚定：“这一次，朕要将这些国之蛀虫，连根拔起！”
谢流光也站起身，立于他身侧，同样望着无尽的黑暗。
沈家这棵大树，终于要倒了。
然而，她心中并无多少轻松。扳倒一个沈家，这朝堂后宫，就不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沈家了吗？
前方的路，依旧漫长而艰险。但无论如何，今夜，她赢得了一场关键战役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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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倒台的消息，如同盛夏的暴风雨，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了整个朝野。
沈砺被锁拿进京，沈氏一族树倒猢狲散，男丁下狱，女眷没官，昔日门庭若市的将军府一夜之间被贴上封条，朱门蒙尘。
与之牵连的东都牧阮腾亦身陷囹圄，其女阮灵玥被废入冷宫。
这场震动来得太快，太猛，以至于许多人尚未回过神来，曾经显赫一时的势力便已灰飞烟灭。
朝堂之上，往日与沈家走得近的官员无不噤若寒蝉，纷纷上表自陈，划清界限。
北境军权由萧长恂的心腹大将迅速接管，局势虽有短暂动荡，却并未酿成大乱。
后宫之中，更是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新入宫的嫔妃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血雨腥风吓得胆战心惊，往日那些若有若无的心思、争宠的举动都收敛了许多，连走路都生怕发出过大的声响。
阮灵玥的骤然失势与沈家的覆灭，像一盆冰水，浇熄了许多人刚刚燃起的野心火焰。
椒房殿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谢流光依旧每日处理宫务，只是如今需要她亲自过问的事情似乎少了许多，各宫都异常安分。她更多的时间，是用来陪伴萧承曦，亲自考校他的功课，或是带着他在御花园散步，享受难得的亲子时光。
萧长恂来椒房殿的次数明显增多了。有时是来用膳，有时只是坐坐，看看儿子。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带着探究与试探，相处间多了几分历经风波后的平和，甚至偶尔会与谢流光谈论些前朝处置沈家后续的琐事，语气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倚重。
这日傍晚，他过来时，谢流光正坐在窗下给萧承曦读《山海经》，家伙听得入神，依偎在母亲怀里，画面温馨。
萧长恂没有让宫人通传，静静站在门边看了一会儿，才缓步走进。
“父皇！”萧承曦见到他，高胸扑过来。
萧长恂弯腰将儿子抱起，掂拎，笑道：“曦儿又重了些。”他走到谢流光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半拥的姿势。
谢流光放下书卷，抬眼看他，灯光下他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是松弛的。“陛下今日似乎有些乏了，可要传薛太医来请个平安脉？”
“无妨，只是琐事繁杂。”萧长恂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忽然道，“流光，此次能如此迅速厘清沈家之事，你功不可没。”
他的语气是认真的，带着肯定。
谢流光微微垂眸，声音平和：“陛下言重了。臣妾只是尽了本分，若非陛下圣心独断，雷霆手段，岂能如此顺利？真正辛苦的是陛下。”
她将功劳轻巧地推了回去，既不居功，也不显得生分。
萧长恂看着她低敛的眉眼，心中那点因沈家背叛而产生的阴霾，似乎被这殿内的温暖灯光和她沉静的气息驱散了些许。
他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位皇后在身边，替他稳定后宫，在他需要时能给出精准的建议，确是他的福气。
“前朝有人上奏，言及沈家虽倒，然其在北境军中盘踞多年，影响深远，需加大力度清查余孽，更换将领，以防后患。”萧长恂像是闲聊般提起，“也有人认为，当以稳定军心为上，不宜牵连过广。你以为如何？”
谢流光沉吟片刻，道：“陛下，沈砺之罪，在于其心，而非其所有旧部皆有不臣之心。北境将士，多为保家卫国之忠勇，若因沈砺一人而大肆清洗，恐寒了将士之心，反生变故。臣妾以为，首恶必究，但亦需明察秋毫，赏罚分明。对忠心可用之将，当安抚重用；对确有牵连、心怀异志者，则坚决清除，不留后患。如此，既可稳固边防，亦能彰显陛下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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