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惊雷乍起！
“轰隆——！！！”
一道惨白的、撕裂幕的惊雷毫无征兆地炸响！
狂暴的雷光瞬间刺透了浓雾，将这片修罗场映照得一片森然惨白！
电光火石间，映照出的是堆积的凶兽残骸、破碎的法宝灵光、以及一张张沾满血污、写满惊惧与疲惫的脸庞。
“快了，大家快点！”
沈鸢提着明水剑，护着众人往林外走。
明艳的黄裙，早已被浸染得看不出本色。
暗红的、粘稠的兽血如同泼墨般大片大片地覆盖其上。
还有她的血——
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从她左肩斜划至肋下，皮肉翻卷，鲜血正不断渗出，将明黄的布料染成一片暗赭色。
她的发髻早已散乱，只是被一只白鹿簪，簪在头顶。
几缕鬓发，被血和汗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唯有那双眼睛。
那双弯弯的笑眼，依旧清明。
她手中紧握的明水剑，只是剑身已不再流转华光。
她的身边，四十三柄形态各异、灵光同样明灭不定的仙剑，悬浮环绕。
剑锋所指，带起道道残影，精准地格挡、穿刺、绞杀着从四面八方浓雾中扑出的凶兽。
每一次剑光闪烁，都伴随着凶兽的惨嚎和飞溅的污血。
只是，她也只能驾驭这四十三柄仙剑。
她不再是能驾驭十万剑的剑主。
拼尽全力，也就只能驾驭这数四十三柄仙剑。
张可抱着女婴，看着沈鸢有些心疼。
她的整条左臂都被藤蔓紧紧的包裹住，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根须，已经刺破了她手臂的皮肉，深深扎了进去，汲取着她的精血和灵力。
根须甚至攀上了她雪白的脖颈。
这一路上，他们遭遇的，不是寻常的凶兽。
是成群结队、嗜血暴虐，状若疯狂的凶兽！是常年逡巡于深处，绝不会出现在外围的凶兽！
凶兽成群，便是羽化也要吃力。
可偏偏沈鸢能护着他们。
护着他们这群陌生人，一路向着太古林外跑。
他们，安然无恙。
只有沈鸢……
又是一剑。
数十头背生骨刺，堪比蜕尘的野猪，顷刻间背沈鸢周围的仙剑洞穿。
这是多少头凶兽了？
“沈前辈……”
“怎么啦？”
沈鸢脖颈上的藤蔓，又往上蔓延了一分；明水剑又黯淡了一分；周围的仙剑便又少了几柄——仙剑还是仙剑，没有卷刃，没有断裂。
只是单纯的，沈鸢驾驭不了了……
三十九柄。
周围人无法看下去，想要帮忙！
“沈前辈，我们帮你！”
沈鸢笑道：“你们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了，还有十里路咱们就能出去了！”
这些蜕尘，又不是随安！
倾尽全力，也未必能擅了方才的野猪。
为什么要救人呢？
沈鸢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但总比另一个问题要让她心安——为什么不救人呢？
至少，第一个问题，她能大义凛然，不用找万般借口。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沈鸢弯着笑眼。
她也算是做了侠义之事！
也算是给谓玄门争光了！
她就是整个谓玄门的道德标杆！
拉升谓玄门的仙门地位，从她做起！
还有五里地！
哈！
忽然，地面开始颤抖！
沈鸢心头大震，猛的转身，煌煌剑意，骤然甩出！
身后。
一颗如山丘大的黑影，排开紫色的瘴气。
蛇首。
巨大的蛇首缓慢的，却只一眨眼，便缩进百尺！
两边古木触之即化为齑粉，大地如脆弱的蛋壳，在它身下寸寸龟裂、塌陷。
造化兽——巴蛇。
巴蛇者，其躯玄黑，绵延不知万里，首尾难见。
……
沈鸢嘴里含着哨子。
她保养的很好哦！
和新的一样！
虽然当时好，她害怕时吹一吹，他听见了也会吹一吹。
不过，她有事没事都会吹一吹。
哦！
她还办理过会员来着！
包年会员！
虽然走的是二师兄的账，可是到了今，也才过了两个月而已……
她鼓了鼓腮帮子，想要吹一吹哨子。
然而声音好……
她又鼓了鼓。
结果这一回，差点把哨子给吐出去……
这可不校
她……
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捡起哨子放在嘴里了。
沈鸢依靠着一棵巨大的树桩，毫无形象的摆着八字腿坐在地上，双眼空洞洞的“看”着地上。
那双弯弯的笑眼，只剩下空洞洞的眼窝。
她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她最后一刻还是看见不少东西的。
对！巴蛇！
巴蛇被她沈鸢轰杀了！
什么是才！
这就是才！
什么是剑仙！
这就是剑仙！
哼！她！沈鸢！不过十八韶华，以乘霄之身，轰杀羽化巴蛇！慈丰功伟绩，必是震古烁今！
二师兄他做得到么！
二师姐做得到……
沈鸢觉得二师姐也做不到！
总之！
她可太厉害了！
沈鸢垂着头，垂着双手，靠着木桩。
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总的来，还是二师兄的错。
她就她不喜欢明水剑！她不喜欢！她想要更好的剑！
二师兄偏不给她。
要不是最后明水剑断了，她也不会被巴蛇的毒，灼烧了双眼。
算啦。
反正呢，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何况，自己救了那么多人，下辈子一定什么都有！
会有眼睛！会有父母！
会迎…
会迎…
会迎…他么。
会有师弟么？
会有王随安么？！
唔……
她好像，不是那么想死。
她好像，开始怕死了。
不行不行，不能哭。
千万不能哭！
她又鼓了鼓腮，想吹哨子。
她好怕……
力气，稍微大零儿。
哨子，没有吹响。
哨子，被她吐了出去。
沈鸢猛地一怔。
她使劲全身力气，想要捡起哨子。
试了一次。
试了两次！
试邻三次……
她连胳膊都没有抬起来。
“呜……”
“呜呜呜……”
她哭了。
她还是哭了。
“呜呜呜……随安……我好想你……呜呜呜……我好怕……呜呜呜……”
耳边，响起了翅膀震动的声音。
然后。
“师姐……！？我……我在！”
“随安……？！”
……
目光触及那瘫坐在地的身影，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思绪、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是沈鸢。
那双爱笑的眼睛，空空荡荡，只剩眼窝，血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身上已经血肉模糊，所有的伤口都乱成一团。
左臂上，一条藤蔓紧紧缠绕着，根须在脖颈的皮肤下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贪婪地吮吸着。
“随安……？！”
“是我！”
师姐……
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来晚了……
我为什么要去救人？！
救的都是什么烂人！
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如何呼吸。
我也，不敢去碰她。
生怕碰到她的身体，便让这噩梦，成为现实。
“随安……我喜欢你。”
沈鸢呜呜咽咽的道。
她的声音好啊……
我再也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
“师姐。我也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真的？你不是……喜欢二师姐么？”
“……”
“花心大萝卜……”
“沈鸢，你清醒一点儿，没事的！等回师门，二师姐有办法救你的！”
“嗯……！”
沈鸢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瘫在我怀里。
“随安……我好冷。”
“师姐，这样好一点儿么？”
我紧紧的抱着她。
将她抱在怀里。
“师姐，我带你回山门！你不会有事的！”
“随安……我杀了巴蛇！”
“太厉害了！”
“我也这么觉得……你哭了？”
“少点儿话，我们回谓玄门。”
“哦……我还没见过你哭呢。”
我将身上的袍子盖在沈鸢身上，将她横抱而起。
“师姐，我们还要一起考驾照呢！”
“嗯……”
“我给你买零食！”
“好……”
我匆匆忙忙的往回跑。
“随安……我想……再听一次。”
“我喜欢你！沈鸢！我喜欢你！没事的，真的没事的！你坚持一下！”
然后……
然后怀里的娇躯，便没了声音。
没了呼吸。
耳鸣。
巨大的耳鸣让我一时间听不见任何声音。
我停下了脚步，看着怀里的沈鸢。
脑子是蒙的。
隆隆作响。
感觉，感觉好像周围空空的。
“……我只是想和你玩。”
“……随安最好了！”
“……嘿，原来师弟吃这一套啊！”
“……随安？”
“……随安！”
唔——！
胸口好疼！
感觉身子突然就没了力气。
下无敌，举世无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仙姿佚貌，姑射之颜，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二师姐。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仙姿佚貌，姑射之颜，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二师姐。
……仙姿佚貌，姑射之颜，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二师姐。
……惊才绝艳，风华绝代的二师姐。
……二师姐。
玉坠毫无反应。
毫无反应。
师姐怎么办？！
沈鸢怎么办？！
楼心月，你在哪里？
师姐……
我……我好没用！
我才是那个废物！
抱着师姐，跪在地上。
我也好想死……
活着，好难受。
这世事……太煎熬了。
“上仙……”
玄机从我身后走了过来。
“上仙，这是我烟雨阁的定魂丹，可以定住三魂！”
“上仙，我这里有招魂幡。我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她三魂有失！”
“上仙，我有无忧散。能续得半日阳寿！”
“上仙，我有返魄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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