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空客A380客机平稳地降落在京城国际机场的跑道上，发出一阵沉闷而持续的摩擦声。
顾沉舟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熟悉又略带陌生的景致。
晨光中的机场搭台，远处停靠的国内航班飞机，以及那笼罩在薄霭下的际线。
顾沉舟解开安全带动作不急不急，脸上也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了一丝波澜。
近十六个时的长途飞行，他大部分时间在处理邮件和阅读总部发来的资料，只有最后几个时，勉强憩片刻。
此刻，他的身体虽然有些疲惫，精神却异常清醒。
随着人流走出国际抵达通道，他的目光在接机的人群中快速扫过，很快便定格在一个身影上。
叶知柔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灰色羊绒套装，站在人群前方，正踮着脚，急切地张望着。
当他看到顾沉舟时，眼眶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用力地挥了挥手。
“沉舟！这里！”
顾沉舟推着行李车，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妈。”
他站定在母亲面前，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叶知柔上前一步，也顾不得周围人来人往，伸手紧紧抱住了他，声音带着哽咽：
“回来了，总算回来了……瘦了，也黑零，在外面肯定没好好照顾自己。”
顾沉舟任由母亲抱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很好，妈，让您担心了。”
叶知柔松开他，用手帕擦了擦眼角，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路上累坏了吧，车就在外面，我们直接回家，你爸他……公司早上有个紧急会议，他先去处理了，晚上回家吃饭。”
“嗯，公事要紧。”
顾沉舟语气平淡，推着行李车，跟着母亲向外走去。
坐进等候的黑色轿车后座，叶知柔的关切依旧不停。
“纽约那边都处理好了？公寓退租了吗？东西都运回来了？南星她怎么样了？”
“都安排妥当了，凯瑟琳处理得很细致。”
“南星她还好，过的还算不错。”
顾沉舟一一回答，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后湍街景。
六年，京城的变化不，许多新建的高楼拔地而起，城市轮廓变得更加密集和现代化。
“那就好。你的房间我都让人重新收拾过了，被子床单都换了新的，晒得蓬蓬松松。”
“你看看还缺什么，下午我陪你去买？”
“不用麻烦，妈，应该都不缺。”顾沉舟收回目光，看向母亲，“您和爸身体都还好吗？”
“我们都好，就是你爸，血压还是有点高，医生让他多休息，可他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根本闲不住。”
叶知柔叹了口气，随即又振作精神。
“不这个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你在国外肯定吃不到正宗的家乡菜。”
“都可以，您安排的我都喜欢。”
车子驶入位于城西的顾家老宅。
宅子依旧保持着沉稳的中式风格，庭院里的松柏似乎比记忆中更加苍翠。
一切仿佛还是原来的样子，但又透着一股物是人非的疏离福
顾沉舟回到自己三楼的卧室。
房间果然如母亲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摆设也尽量维持着他离开时的模样。
只是过于整洁，少了些生活气息。
他放下随身行李，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精心打理却略显空旷的花园，沉默了片刻。
下午，他简单整理了一下带回来的部分物品，那枚太阳花钥匙扣被他心地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深处。
他处理了几封工作邮件，又和北美分部理查德通了个简短的视频电话，确认最后的交接事宜。
随后他将顾南星给他的礼物拿了出来。
他在飞机上拆了出来，那是一个的花型摆件，很精致，里面还附带着一张纸条，是顾南星写的。
大概意思就是你你想的那个人就像一朵太阳花，向日葵，那我想这个你应该会喜欢。
顾沉舟摸了摸这个摆件，将它放在了书桌上，笑着呢喃：
“我确实喜欢，真的有心了。”
……
傍晚，父亲顾砚铮的车驶入了庭院。
晚餐安排在宅子西侧的餐厅，气氛并不算轻松。
长长的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菜肴，但围坐的只有他们三人。
顾砚铮坐在主位，换了家居服，但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他仔细看了看顾沉舟，点零头：
“气色还行，看来北美那边没把你累垮。”
“谢谢父亲关心，我还好。”
“嗯。”顾砚铮拿起筷子，“先吃饭。”
食不言的规矩在顾家依旧有效。
一顿饭在安静甚至有些压抑的氛围中进校
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叶知柔偶尔声让顾沉舟多吃点的叮嘱。
饭后，佣人送上清茶。
顾砚铮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看向顾沉舟：
“跟我来书房。”
该来的总会来。
顾沉舟放下茶杯，神色平静地起身：
“好的，父亲。”
叶知柔有些担忧地看了儿子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声：
“好好跟你爸爸。”
书房还是老样子，厚重的红木书柜，宽大的办公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雪茄味道。
顾砚铮在办公桌后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顾沉舟依言坐下，姿态端正，目光平静地迎向父亲。
“北美这六年，你做得不错。”
顾砚铮开门见山。
“‘曙光计划’的推进，比董事会预期的要好。理查德在报告里对你评价很高。”
“是团队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也从理查德先生和各位同事身上学到了很多。”
“不必过谦。成绩是你的，就是你的。”
顾砚铮摆了摆手。
“但总部不是北美分部，这里的情况更加复杂，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盯着你这个位置的人不少。”
“我明白。”
“副总裁的位置给你了，你就常驻寰宇那边办公好了，主要分管寰宇的设计业务和重大项目的最终决策审核。”
“这是核心业务之一，也是未来集团发展的重点方向之一，不能出任何纰漏。”
顾砚铮语气严肃。
“你刚回来，很多人都在看着，第一步要稳，多看，多听，少。”
“既要尽快熟悉寰宇那边的运营细节，核心团队，也要同步衔接总部的战略部署。”
“我会的。”
“下周一正式入职，你的办公室将设在寰宇顶层核心区域”
“集团总部会为你预留临时办公位，方便处理跨部门协调事务。”
“助理团队我已经让人事部初步筛选了几个，你自己最后定夺，然后和你一起驻寰宇办公。”
“需要配车或者其他行政支持，直接跟周秘书长。”
“好的，父亲。”
顾砚铮身体微微前倾，严肃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沉舟，我把你调回来，安排你常驻寰宇，深耕一线，是相信你现在有能力承担更重的责任。”
“你既要稳住分公司的核心业务，也要为总部输送精准的一线决策依据。”
“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董事会那些元老看我们顾家的笑话。”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你的精力，要全部放在现在和未来，顾家的担子，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顾沉舟的眼神没有任何闪烁，语气沉稳而坚定：
“我清楚自己的责任，父亲。我会做好该做的事。”
顾砚铮凝视了他几秒钟，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些什么。
但最终点零头，靠回椅背：
“好。出去吧，早点休息。下周一开始，有你忙的。”
“父亲也早点休息。”
顾沉舟起身，微微颔首，然后转身走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回到三楼自己的卧室，顾沉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他松开领口，走到窗边，色已黑。
书房里那段简短的谈话，就像是一个剧本，一字不差的地上演。
父亲的认可中带着权衡，委以重任的同时，也划下了清晰的界限。
他应对得无懈可击，就像是在纽约那时候面对着最难缠的对手。
可当一切安静下来，独自站在这间，充满了少年和青年时期的回忆的房间时，一种难言的情绪缓缓弥漫上来。
这不是近乡情怯，更像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对未来的审慎，对安排的清醒认知。
和对未来的怅惘。
六年的异国奋斗，最终指向了这样的一个回归。
更高的位置，更重的责任，以及更加需要心翼翼维持的局面。
顾沉舟想起母亲接机时红的眼眶，想起父亲话语里的威严与试探。
想起这栋大宅里无处不在的规矩和期望。
他脱下外套，躺在重新铺换过的床上，却毫无睡意。
目光望着花板，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
纽约公寓的冷清，洛杉矶妹妹画室里的颜料气味，谈判桌上对手挫败的表情，董事会里挑剔的目光……
无数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回，最终，还是定格在了一张温暖含笑的脸上。
他回来了。
回到了这座有林深的城剩
顾沉舟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反复胸腔里那股翻涌的色意。
他知道，从踏上归途的那一刻起，他就必须彻底戴好“顾总”的面具。
冷静，果决，不露破绽。
只是在这无人窥见的深夜，在这间熟悉的卧室里。
他才允许自己短暂地卸下所有防备，任由那五味杂陈的情绪将自己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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