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的笑容,完美无瑕。
它像一张精心雕琢的瓷面具,贴在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
“我们不点外卖。”
“不过,厨房正好缺个处理‘边角料’的帮手。”
他侧身,做出一个优雅的“请进”手势。
门后。
不是白案想象中的餐厅大堂。
而是一条更加幽暗、更加狭窄的走廊。
空气中,那股混杂着香料与腐败的气味,不再是飘忽不定的线索。
它浓郁了十倍。
它变得粘稠,变得沉重。
它像无形的墙壁,挤压着白案的肺,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滞涩。
白案没有一丝犹豫。
他拎着那个印影AAb外卖”字样的保温箱,迈过了门槛。
“咔哒。”
身后的重木门,自动合拢。
隔绝了最后一点属于外界的真实。
隔绝了光线,隔绝了声音。
“跟我来。”
侍者在前方引路。
他皮鞋踩在油腻的石砖上,发出粘稠的“啪叽”声。
那声音,像是某种生物在缓慢地咀嚼。
走廊两侧的墙壁,似乎在微微蠕动。
它们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的有机物。
那是凝固的油脂与血垢。
“主厨不喜欢吵闹。”
侍者的声音,在潮湿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空洞。
“食材,要安静。”
“处理食材的人,也要安静。”
白案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他的感官,正被这里的环境信息疯狂冲击。
这里的每一块砖。
每一寸空气。
都散发着无声的尖剑
“你的任务很简单。”
侍者继续着,语气平静,如同在进行一场例行的入职培训。
“听从‘催熟师’主厨的安排,处理好分配给你的‘边角料’。”
“手脚麻利点,别让主厨发火。”
“在这里,只有一种声音是受欢迎的。”
他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陶醉。
“那就是食客满意的赞叹声。”
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
白案的内心,一片冰冷。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不锈钢对开门。
门缝里,透出惨白的光。
还伴随着某种机器运作的低沉嗡鸣,以及……隐约的流水声。
侍者推开了门。
“到了,后厨。”
轰——!
一股混杂着血腥、内脏腥膻、刺鼻的化学香精和高温蒸汽的热浪,迎面扑来。
白案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曾见过地狱。
甚至亲手烹饪过来自地狱深渊的食材。
但眼前的一切,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地狱”这个词的定义。
这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厨房。
它更像一个被掏空的洞窟。
惨白的灯光下,一切都显得油腻而潮湿。
这里没有整洁的不锈钢厨台。
没有锃亮的锅具。
取而代之的,是几十个巨大的铁笼。
它们如同野兽的囚笼。
铁笼从地面一直堆叠到花板,沿着墙壁,排成一圈。
每一个笼子里,都关着一个“人”。
或者,曾经是人。
他们赤身裸体。
身体以一种极不自然的方式膨胀、变形。
皮肤被撑得油光发亮。
甚至能看到皮下青紫色的血管网络,如同扭曲的河流。
他们的肚子高高鼓起,四肢肥硕得如同畸形的肉柱。
他们不再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清醒神智。
每个人都像梦游者一般,眼神空洞。
嘴巴无意识地张合。
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一根根粗大的软管,从花板垂下,连接着每个笼子。
一种甜腻而病态的淡绿色气体,正从软管中源源不断地注入。
而在笼子底部,是一个食槽。
食槽里,堆满了散发着恶臭的,看不出原材料的粘稠糊状物。
那些被催肥的人,正趴在食槽边。
他们像牲畜一样,机械地,贪婪地吞咽着。
他们不是在进食。
他们是在被“填充”。
这就是……“催熟”。
这就是那七个失踪的商业巨头。
白案甚至在其中一个笼子里,看到霖产大亨赵四海那张依稀可辨的脸。
他曾经的倨傲与精明,此刻只剩下被脂肪挤压得变形的五官。
和嘴角流下的涎水。
厨房的中央,是几个巨大的金属案板。
它们更像是屠宰台。
几个同样穿着肮脏厨师服,身材臃肿的“厨师”,正沉默地工作着。
他们手中没有精巧的厨刀。
只有砍骨刀,剔骨钩,还有工业用的电锯。
“滋啦——”
电锯切割骨头的刺耳噪音,混杂着肉块落入金属桶的沉闷声响。
他们处理的,正是从某些已经“催熟”完毕的笼子里,拖出来的“成品”。
没有尊重。
没有技艺。
只有最粗暴的肢解和分割。
白案的手,在身侧,攥成了拳。
这不是烹饪。
这不是处理食材。
这是对“食”这个字,最根本,最无耻的亵渎。
“粗糙。”
“浪费。”
“愚蠢。”
他的脑海里,闪过的不是恐惧与恶心,而是一种属于顶尖厨师的,极致的专业性愤怒。
这种催肥方式,只会让肌理纤维过度膨胀后坏死。
脂肪在催化下迅速酸化,产生一股无法用任何香料遮盖的腐败味。
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食物”。
只能江…垃圾。
“嘿!新来的!”
一个炸雷般的嗓音,打断了白案的思绪。
一个庞然大物,从厨房深处的蒸汽中走了出来。
他比周围所有的“厨师”都要高大,肥胖的身体几乎要撑爆那件油腻的厨师服。
他的脸上,横着一道狰狞的伤疤。
它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让他看起来像是永远挂着一道扭曲的狞笑。
他就是侍者口中的,“催熟师”主厨。
“催熟师”走到白案面前。
他巨大的身躯带来了强烈的压迫福
他低下头,像一头嗅探的巨熊,在白案身上用力嗅了嗅。
“外卖员?”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一个送外卖的,也敢踏进‘饕餮盛宴’的后厨?”
“胆子不。”
他似乎没打算深究白案是怎么进来的。
在这里,规则由他们制定。
一个误入的蝼蚁,是生是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算了。”
他粗声粗气地,似乎失去了兴趣。
“正好缺人手。”
他巨大的手指,指向旁边一个独立的,被重点看管的笼子。
笼子里,一个男人被催肥到了极致。
他的身体已经看不出人形。
像一个巨大的,还在微微颤抖的肉球。
他的意识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碎片。
嘴里正无意识地呢喃着:“……涨……我的股票……要涨停……”
“催熟师”主厨脸上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意。
他用手中那把巨大、油腻的勺子,敲了敲铁笼的栏杆,发出“当当”的巨响。
他转向白案,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道:
“新人,把他处理一下。”
“今晚的主菜是……‘爆浆肥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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