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燕丹那句“这大秦是嬴政的大秦，还是你吕不韦的大秦”时，嬴政的眼中爆发出惊饶亮光，忍不住抚掌低赞：“问得好！直戳其肺腑！”
然而，当燕丹到最后，吕不韦拿出《吕氏春秋》，并希望他嬴政未来能以此书为治国纲领时，嬴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和冰冷的嘲讽。
“砰！”
一声闷响，嬴政将手边一卷刚批阅好的奏疏狠狠摔在案几上，胸膛微微起伏，语气森寒：“好个吕不韦！真是打得好算盘！让寡人按照他编纂的破书来治国？他以为他是谁？周公？伊尹？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内踱了两步，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寡人要的是东出！是扫平六合！是创立千古未有之帝业！靠他那套杂七杂八，讲究什么‘仁爱’、‘无为’的道理，钝刀割肉，寡人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下一统的那一吗？！迂腐！可笑！”
他越想越气，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吕不韦的“思想”束缚住手脚，变成一个无所作为的“仁君”的未来图景。
发完一通火，嬴政喘了口气，忽然想起燕丹话里最后的建议，不由得将矛头对准了在一旁安静喝水的燕丹，气哼哼地反问：“你刚才还，让寡人答应他？丹，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着，他几步走到燕丹面前，带着点赌气的成分，伸手就捏住了燕丹一边脸颊的软肉，力道不重，却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给你个机会解释！要是服不了寡人，看寡人今晚怎么罚你！”
燕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愣，随即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抬手握住他的手腕，想把那只作乱的手扯下来：“松手！像什么样子！”
他用力掰开嬴政的手指，揉了揉被捏得微微发红的脸颊，瞪了他一眼，才不紧不慢地道：“生这么大气做什么？伤身又伤神，犯得着吗？”
“他都要骑到寡人头上来指手画脚了，寡人还不能生气？”嬴政犹自不满，但语气已经缓和了些，只是依旧板着脸，等着燕丹的下文。
“我的大王哎，”燕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无奈，又有点像在哄孩子，“你平时那股子聪明劲儿哪去了？这叫做战略！战略懂不懂？”
他凑近些，压低声音，如同在分享一个秘密：“他现在不是想要个承诺，求个心安吗？那你就先答应他嘛！口头应承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就‘仲父呕心沥血之作，寡人必当拜读，若果真利于治国，自当采纳’之类的场面话，先把他稳住。”
看着嬴政眉头依旧紧锁，燕丹继续分析道：“眼下最关键的是什么？是你顺利加冠亲政！是平稳接过权力！只要这个目标达成，等你真正大权在握，君临下之时，这大秦究竟按照哪本书来治理，还不是你嬴政一句话的事？”
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到时候，《吕氏春秋》再好，你也完全可以‘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嘛！”
“或者，干脆把它束之高阁，当成一部优秀的‘杂家’着作收藏起来，供后人瞻仰吕相的文采，不也挺好？”
“何必在此时，为了一个虚名承诺，跟他撕破脸，徒增变数呢？”
这一番话，如同醍醐灌顶，瞬间浇灭了嬴政心头的怒火。
他怔怔地看着燕丹，眼中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恍然大悟和赞赏所取代。
是啊！他怎么就钻了牛角尖？
只要权力在手，未来如何，自然由他了算！
何必在此时争这一口闲气？
稳住吕不韦，平稳交接权力，顺利亲政，才是重中之重！
想通了这一点，嬴政顿觉豁然开朗。
他看着燕丹那副“我都替你着急”的模样，忍不住也笑了，伸手揉了揉刚才自己捏过的地方，语气软了下来，带着点别扭的认可：“哼……算你得有理。寡人……勉强接受你这个解释。”
虽然他嘴上着“勉强”，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瞬间明亮起来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内心的满意。
燕丹拍开他的手，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下次再动手动脚，我可真生气了。”
嬴政却不以为意，反而得寸进尺地揽住他的肩膀，心情大好地道：“好了，此事便依你之言。晚膳想吃什么？寡人让庖厨去做。”
殿内的气氛，从刚才的剑拔弩张，瞬间变得轻松温馨起来。
而遥远的丞相府中，吕不韦依旧在对着一池冷水，苦苦思索着那个无解的问题：
燕丹，他到底……图什么呢？
或许，这个答案，只有时间，和那两个彼此信任，并肩前行的少年自己，才能最终揭晓。
几日时光，在咸阳宫看似平静的日常中悄然流逝。
朝会之上，楚系与吕相一派的争执依旧，但明眼人都能感觉到，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下，暗流涌动的方向，似乎正悄然发生着偏转。
这一日，散朝后不久，内侍入章台宫偏殿禀报：丞相吕不韦求见。
正在与燕丹商议铁甲军编练细则的嬴政，与燕丹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该来的，终究来了。
“宣。”嬴政放下手中的竹简，整了整衣袍，端坐于案后，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沉静威仪。
燕丹则起身，退至一侧的席位上，垂眸静坐，如同一个不起眼的背景板。
吕不韦缓步走入殿内。
他今日未着繁复朝服，只穿了一身深紫色常服，少了些许朝堂上的咄咄逼人，多了几分沉凝厚重。
他目光扫过殿内，在燕丹身上略微停顿一瞬，看不出情绪，随即向嬴政躬身行礼：“老臣参见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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