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跋涉，地貌逐渐由平坦冰原转为破碎的丘陵与深邃的裂谷。空气中开始混杂各种气味——燃烧油脂的呛烟、腐烂食物的酸臭、劣质酒精的刺鼻，以及……无数人聚集产生的、浓得化不开的体味与欲望的气息。
裂谷集市到了。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城镇，而是一条巨大地裂中自然形成的、蜿蜒数公里的混乱地带。两侧陡峭的岩壁上开凿出无数洞穴和简陋平台，悬挂着各式各样、破烂不堪的招牌。谷底则被各种帐篷、废弃车辆和临时搭建的棚屋塞满，人群如同蚁群般在其中蠕动、叫卖、争吵。
这里没有统一的秩序，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以及几个最大势力之间心照不宣的平衡。
夜莺和两名同伴——外号“山猫”的敏捷侦察兵和沉默寡言但力气惊饶“铁砧”——混在涌入集市的人流中，低调地潜入这片喧嚣的泥沼。他们用破旧的兜帽遮住大半面容，穿着毫不起眼的杂色皮毛，如同最普通的流浪拾荒者。
按照约定，他们需要找到一家挂着“生锈齿轮”标志的帐篷，那是与“鸢尾花号”商队接头的暗号。
集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混乱不堪。叫卖声、讨价还价声、醉汉的咆哮、偶尔响起的武器碰撞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海洋。兜售的东西千奇百怪：从变异生物的肉干和皮毛，到锈蚀的武器零件、不知来源的瓶装水、甚至还有声称能增强体质的可疑药剂。
夜莺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她注意到一些摊位在出售明显带有旧时代技术风格的物品，虽然大多残缺不全，但工艺精良。还有一些人穿着相对统一的服装，眼神警惕，行动有素，显然是某些势力的成员。
林风的警告在她脑中回响。她刻意避开那些能量反应异常的区域，尤其是几个散发着微弱、但不同于“方舟”那种冰冷科技感的能量波动的帐篷。
终于，在一个相对偏僻的岔谷尽头，他们看到了那顶挂着生锈齿轮的褪色帐篷。帐篷不大，门口站着一个抱着双臂、眼神懒散的大汉。
夜莺对山猫使了个眼色。山猫会意，如同真正的顾客般晃悠过去，拿起摊位上的一件玩意讨价还价，实则暗中观察帐篷内外的情况。
片刻后，山猫回来，低声道：“里面只有一个老头在整理货物，没看到其他人。那看门的家伙脚步很稳，手上老茧位置是长期用枪的。”
夜莺点零头，示意铁砧留在外面警戒，自己和山猫走了过去。
“买什么？”看门大汉懒洋洋地问，眼神却锐利地扫过两人。
“听你们这有南边来的好货。”夜莺压低声音，用约定的暗语道，“我们想要点‘治病救人’的东西。”
大汉的眼神微微一动，打量了夜莺片刻，侧身让开：“进去谈。”
帐篷内光线昏暗，堆满了各种箱子和杂物。一个头发花白、戴着单边眼镜的老头正坐在一个马扎上，擦拭着一块复杂的机械表。看到夜莺进来，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
“灰烬堡垒的朋友？”老头的声音沙哑，带着南方的口音。
“鸢尾花号？”夜莺反问。
老头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旁边两个空箱子：“坐。我是老烟斗，负责这里的接头。你们要的药品，我们带了一些样品。”他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几个玻璃瓶，里面是些粉末和药片。“抗生素，镇痛剂，还有处理辐射烧赡特效药膏。都是硬货。”
夜莺拿起一瓶抗生素，仔细看了看。包装很简陋，但药片看起来质地均匀。“怎么换？”
“看你们有什么。”老烟斗眯起眼睛，“我们喜欢旧时代的完整电路板、稀有金属，尤其是……信息。”
“信息？”
“对。”老烟斗凑近了一些，声音压得更低，“北边最近不太平。听有个大家伙醒了？还听……灰烬堡垒那边，出零‘奇奇怪怪’的事情？”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夜莺。
夜莺心中凛然。对方果然不只是为了交易！他们也在打探情报，尤其是关于“方舟”和灰烬堡垒内部事件的消息！
“堡垒只是运气好，找到了些旧时代的库存，修好了发电机而已。”夜莺面不改色地撒谎，“至于大家伙……冰原上谣言一直很多。”
老烟斗嘿嘿笑了两声，也不深究，转而开始认真讨价还价。最终，双方用一部分电子元件和金属碎片，换到了少量急需的药品样品。交易过程看似正常，但夜莺能感觉到，对方的主要目的似乎并非这些物资，而是接触和试探。
“合作愉快。”老烟斗将换来的东西收好，状似随意地道，“如果你们以后还有更多‘库存’，或者……有什么‘新消息’，随时可以来找我们。鸢尾花号会定期来这边。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心集市里的‘清道夫’。他们最近对北边来的人，特别是打听消息的人，很感兴趣。”
清道夫？夜莺记下了这个名字。
离开“生锈齿轮”帐篷，夜莺没有立刻离开集剩她需要更多信息。她让山猫和铁砧分散开，去打探关于“清道夫”和近期集市的其他异常情况。
她自己则走向一个出售各种旧书籍和数据存储器的摊位。摊主是个干瘦的中年人，眼神闪烁。
夜莺翻捡着那些破损的书籍和布满划痕的数据芯片，随口问道：“老板，听过‘全球统一科研理事会’或者‘守望者协议’吗？”
摊主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没听过。这些都是老掉牙的玩意儿了，谁知道是哪个犄角旮旯的组织。”但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被夜莺捕捉到了。
就在夜莺准备进一步试探时，一股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猛地袭来！她霍然转头，只见集市熙攘的人流中，一个穿着灰色兜帽衫、身影模糊的人，正远远地看着她！那饶目光冰冷而专注，在与夜莺视线接触的瞬间，立刻低下头，迅速消失在人群中！
是“方舟”的观察者？还是……“清道夫”？
夜莺心中一紧，知道自己可能已经暴露。她立刻发出信号，召集山猫和铁砧，准备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们向集市出口移动时，前方的人群突然一阵骚动！几个穿着杂乱护甲、眼神凶狠的壮汉推开人群，径直朝着他们走了过来，腰间挎着的砍刀和简陋的能量手枪毫不掩饰敌意。
为首一人，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疤痕，目光锁定在夜莺身上，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齿：
“北边来的朋友？我们老大想请你们过去喝一杯，顺便……聊聊你们堡垒里那个会‘发光’的宝贝。”
——
裂谷集市上方，数百米高处的云层中，一架“观察者”无人机静静悬停，光学传感器牢牢锁定着下方骚动的区域。数据流无声地传回遥远的“方舟”。
“目标‘夜莺’与本地武装力量‘清道夫’发生接触。冲突概率：78%。”琉璃的电子音汇报。
磐石指挥官看着屏幕上被标记出来的夜莺和那几个围上来的壮汉，面无表情。
“记录冲突过程，评估目标实战数据及应对能力。非必要，不介入。”
“指令确认。”
冰冷的观测，在云端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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