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证如熔岩般灼热,不容置疑地压在赵月蓉身上。她终于支撑不住,瘫软在地,那最后一道以冷静和诡辩构筑的心理堤坝彻底崩溃。她不再徒劳地编织谎言,却也未见寻常凶犯伏法时的嚎啕或瘫软,整个人仿佛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恐惧攫住了心神,面色灰败如同金纸,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积尘的梁椽,失了所有神采。
“是…是我下的毒…” 她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终于承认了这夺命之举,“他…他前夜从书房回来,便拿着几页账纸逼问我…他已查到了那几笔亏空的源头,知晓是我伪造了印鉴…他厉声逼问那五千两白银的去向,若我不吐实,明日便…便要将我送官究办,绝不容情…我…我别无选择…” 她的话语里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却又混杂着更复杂的情绪。
赵雄趁势沉声追问,目光如炬:“那五千两银子,究竟在何处?如此巨款,你绝无可能在短时间内挥霍一空!”
赵月蓉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仿佛吐出那个答案,比承认自己杀人更需要莫大的勇气。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自己的右手衣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扭曲发白,仿佛那袖中藏着救命稻草,又或是更可怕的秘密。
一直静立一旁,如同幽谷深潭般观察着赵月蓉每一个细微反应的林乙,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个下意识的护持动作。他上前一步,靠近赵雄身侧,声音沉稳而清晰地提示道:“头儿,赵姑娘处心积虑挪用如此巨款,若仅为个人享乐,断不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且在陈老爷已然察觉的情况下,仍如此镇定地处理后续。此款必有特殊流向,或许……其身上或日常居停之处,会留有指向银钱最终去向的凭证或信物?”
赵雄立刻会意,对身旁经验老到的吴文使了个眼色。吴文会意,再次上前,对赵月蓉进行更为细致的搜检。当检查到她始终紧握成拳的右手时,吴文稍加用力,掰开了她那因紧张而僵硬的手指——一枚巧、样式古朴、看似毫不起眼的青铜钥匙,从她汗湿冰凉的掌心滑落,“叮”的一声轻响,落在青砖地面上。
“这是何物?通向何处?!” 赵雄俯身拾起钥匙,举到她眼前,厉声喝问,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
赵月蓉绝望地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颤声道:“…城西…永济质库…甲字库房…丙号柜…”
事不宜迟,深知此物关键的赵雄,立刻吩咐郑龙带精锐衙役严加看守赵月蓉及陈宅一干热,自己则亲自带着林乙、吴文及数名最为得力的捕快,策马直奔城西永济质库。
质库掌柜见官差大队人马疾驰而来,气势汹汹,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躬身引路,开启重重门锁,直至阴森寒冷的甲字库房深处。当那枚青铜钥匙插入丙号柜的锁孔,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柜门被缓缓拉开的瞬间,包括赵雄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得怔住了。
柜中景象,与预想中白银累累、金光耀眼的场面截然不同。里面只有寥寥数锭标准的官银,堆叠起来,粗略估计不过百两之数。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品相尚可的金簪、玉镯、古玩摆件,虽也价值不菲,但若论总价,与那五千两白银的巨额亏空相比,无异于九牛一毛,相差甚远。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整齐码放在柜底的一叠用火漆封口的书信,以及一本封面没有任何标识的蓝色封皮账簿。
兆藏魍魉。 此刻方知,真正的“魍魉”,或许并非仅仅是那被挪用的五千两白银本身,而是隐藏在这特殊账簿与书信背后,更为庞大、更为惊饶秘密。
吴文迅速拿起那本蓝皮账簿,就着库房内昏暗的油灯光线快速翻看,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而变得越来越凝重,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捕头!这…这绝非陈记商号的日常账目!这里面记录的是…是一些极其隐秘的、跨州连郡的银钱往来!涉及多家看似毫不相干的绸缎庄、粮孝甚至车马行,数额巨大,动辄数千上万两,但收支名目却含糊其辞,多用‘货资’、‘捐输’、‘杂项’等词掩盖…而且,您看!”他猛地将账簿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每笔大额支出最终核准签押处,那代替了签名、朱红色的、线条简洁却透着一股不出的诡异气息的徽记——“这每一笔,都盖有这个!”
林乙闻声,立刻凑近细看。那徽记线条流畅,形态飘逸,赫然正是一片舒展开的、极具神韵的鹤羽!
鹤羽!
林乙的瞳孔骤然收缩如针尖,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西山私矿案中,钱贵在绝望中供出的“鹤唳”二字,矿洞深处那神秘杀手身上搜出的、指向“云鹤”组织的模糊印记,父亲林满仓朔风关冤案背后那若有若无的阴影…无数线索碎片在此刻疯狂汇聚、碰撞!原来,他们的触角,早已不仅仅满足于边关军械、私采矿产,竟已如此深入地渗透到了这市井商贾最根本的银钱血脉之中!赵月蓉挪用的巨款,恐怕绝大部分都并非她个人享用,而是通过这种隐秘的渠道,流向了这里,化为了那神秘“云鹤”组织运作的资财和血液!
他强压下胸腔内翻涌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库房中阴冷潮湿的空气,转向面色同样剧变的赵雄,声音低沉而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带着千钧分量:“头儿,这徽记…与之前西山案中牵扯出的那个‘云鹤’组织,特征高度吻合。现在看来,赵月蓉恐怕不止是贪墨杀人那么简单…她很可能,与那个组织,有着我们尚未知晓的深层关联。”
赵雄闻言,额头青筋微微跳动,他一把抓起柜中那叠书信,迅速拆开火漆翻阅。信纸上的字迹各异,使用了大量晦涩的隐语和代称,难以直接解读其全部含义,但频繁出现的“补亏空”、“添新翼”、“风声紧、慎行止”等字眼,以及落款处偶尔出现的、仿佛不经意滴落晕染开的墨点(或是一种特殊的标识),都隐隐指向一个结构严密、行动诡秘、盘根错节的庞大网络。
“鹤羽…” 赵雄死死握着那本蓝皮账簿,指关节因用力而捏得咯咯作响,泛出白色。他彻底意识到,这起起初看似因深宅妒火、因财起意的命案,其背后牵扯出的,是一条足以撼动州府格局、乃至牵连朝堂风云的可怕暗线!他们偶然间,竟撬动了如此巨大的一个秘密!
鹤羽现迷踪。 一直如同鬼魅般隐藏在重重迷雾最深处的“云鹤”组织,终于在这市井质库冰冷铁柜的深处,随着这片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鹤羽徽记,显露出邻一片清晰、却更令人心悸的羽毛。
林乙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牢牢锁定在那片精致的鹤羽徽记之上,眼神锐利如寒夜中的孤星。父亲的沉冤、朔风关的谜雾、西山矿洞的生死搏杀,以及眼前这吞噬了不知多少民脂民膏、庞大而幽暗的银钱网络…过去与现在,家仇与国疑,似乎都被这一片看似轻盈、实则蕴含着无尽风暴的“鹤羽”,紧紧地串联了起来。
宅院私案,凶手已明,看似可结。
然而,真正的狂风骤雨,诡谲风云,此刻,才仅仅掀开了冰山之一角。前方的路,注定更加凶险,更加迷雾重重。
---
喜欢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请大家收藏:(m.6xxs.com)现代神侦探古代小捕快龙虾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