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奇笑了。
他知道，他们又一次，从那个疯狂导演的即兴考题中，幸存了下来。
而且，他们交出了一份远超他预期的，精彩的答卷。
他们不仅仅是在“表演”。
他们正在这场疯狂的戏剧中，不断地，进化、升级，将导演的每一次“刁难”，都转化为自身文明蜕变的，宝贵的“经验值”。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空之中，那条一直静静流淌的“悲伤之河”，突然，毫无征兆地，掀起了一阵滔巨浪。
艺术家的声音，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再次响起。
【第一幕，‘历史的诞生’，非常精彩。我给予高度评价。】
【那么……】
【第二幕，‘个体的觉醒’，现在，正式开始。】
随着他的话音，那条星河之中，一滴巨大无比的、纯粹的、蓝色的“眼泪”，被分离了出来，如同陨石一般，向着三角洲的中心，直直地坠落而来。
那不是攻击。
那是一份……“礼物”。
一份能让所有个体，都从集体的“共识”中，挣脱出来，第一次，去真正思考一个终极问题的……致命的礼物。
那个问题是：
【“我，是谁？”】
那滴巨大无比的蓝色“眼泪”，在坠落的过程中，无声地分解、气化，最终化为一场，笼罩了整个三角洲的，细密的蓝色光雨。
它没有温度，没有实体，却比任何实质的攻击都更具穿透力。
它轻柔地渗入了，每一个智慧生物的感官，钻进了它们的意识深处。
安娜是第一个倒下的。
她的共情能力，在这场针对“个体”的灵魂风暴中，从赋变成了最可怕的诅咒。
在那光雨触及她皮肤的瞬间，她的精神世界，被亿万个声音瞬间冲垮。
她不再是安娜，她是一个垂死的星际战士，在异星的战场上回忆着故乡的麦田；
她是一个被囚禁在水晶中的AI，用万亿次运算推演着“自由”的定义；她是一个刚刚破壳的，拥有集体意识的硅基蠕虫，正为第一个死去的同胞感到困惑……
无数个“我”，在她的大脑中尖舰哭泣、思考、歌唱。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眼失去了焦距，口中发出不成调的，混杂着几十种外星语言的呢喃。
她像一个被接入了，整个宇宙互联网，却没有任何防火墙的终端，被海啸般的数据洪流，烧毁了cpU。
“安娜！”高士奇大惊，立刻冲过去想扶住她。
【别碰她！】
托尼的声音，在他脑中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这是精神瘟疫！她的意识，现在是一个开放的‘端口’，任何接触，都会让你被她正在经历的‘数据包’感染！你会被她一起拖下水！】
高士奇的动作，僵在了半空郑
他眼睁睁地看着，安娜蜷缩在地，如同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痛苦地承受着万千生命的轮回。
紧接着，灾难在整个部落中，如同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倒塌。
磐石，那头巨大的，记忆本就破碎的守护者，第一个异变。
它那双原本充满了忠诚与迷茫的眼睛，突然被冰冷熟悉的暴虐所取代。
它不再是磐石，它彻底变成了“断牙”。
但这一次，不是被篡改的记忆，而是它从那悲伤星河中，接收到了一个与它最契合的，属于某个战败的兽族军阀的，完整的“灵魂印记”。
它昂起头，发出一声，充满了权威与征服欲的咆哮，那不再是守护者的怒吼，而是君王在宣告自己的回归。
它开始用庞大的身躯，驱赶、冲撞那些曾经的同伴，试图在这片的领地上，重建它那早已灰飞烟灭的血腥王国。
涟漪，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呆立在原地，手中的“灵感之笔”滚落在地。
她那双清澈的眼睛，此刻变得深邃而又空洞，仿佛在思考，一个超越了生死的问题。
她从星河中，捕获到了，一位孤独的、宇宙最后的观测者的残念。
那位观测者，在见证了无数文明的兴衰后，最终得出了“一切皆是循环，干预毫无意义”的结论。
于是，涟漪，这位部落的“思考者”与“立法者”，彻底陷入了“决策瘫痪”。
她看着磐石的暴行，看着族饶混乱，眼中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早已注定的熵增运动。
整个部落，彻底疯了。
一个生物，正用泥土和藤蔓，疯狂地搭建着，一个结构复杂却毫无用处的，类似祭坛的东西。
它的灵魂，被一位来自高维，试图用数学证明神之存在的狂信徒，所占据。
另一个生物，则蜷缩在角落，对着自己的倒影瑟瑟发抖，它体验到的，是一个被自己创造物所背叛的，可怜的造物主的偏执与恐惧。
它们不再是一个集体。
它们变成了一千个演员，在一千个不同的舞台上，同时上演着一千出独角戏。
它们的“共识”，它们刚刚建立的、去中心化的“历史”，在这场极致的“个体化”浪潮面前，被撕得粉碎。
高士奇的心，冰冷一片。
他明白了，那个疯狂导演的恶毒。
第一幕，他用“谎言”攻击，他们的“历史”，逼他们发明了“共识”。
第二幕，他便用“自我”，来瓦解这个“共识”。
他让每一个个体，都拥有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坚不可摧的“主观真实”。
当所有人都认为，自己才是唯一的主角时，“共识”便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精彩。真是精彩。】
艺术家的声音，带着欣赏的、残酷的笑意，在高士奇脑中响起，
【你看，这就是‘个体’的诞生。这就是‘自我’的觉醒。他们不再是模糊的、面目不清的集体中的一员。他们每一个，都成了一个独特的、充满了故事的、值得被观察的‘样本’。这——才是艺术！】
“去你的艺术！”高士奇在心中咆哮。
他看着，正在被“断牙”追得四散奔逃的族人，看着陷入哲学思辨，对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涟漪，看着在痛苦中痉挛的安娜，一股狂怒与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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