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馆里昏黄的灯光仿佛凝固了。窗外黄浦江的汽笛声远去，只剩下桌上木盒里那叠泛黄文件带来的无形压力。
“京都生物化学研究所……”魏若来用手指敲了敲那份与会者名单，眼神锐利如刀，“战后，这个研究所的大部分人员并入了京都大学医学院，但仍有几个核心部门保持着半独立状态，研究方向…很模糊。”
顾魏拿起那份关于“族群基因序列差异”的议题摘要，指尖微微发凉：“陈志航痴迷于特异性，我母亲的血脉是其一。但如果将这种‘特异性’与种族、族群挂钩……”他没有下去，但两人都明白其中的可怕含义——这不再是单纯的个人疯狂，而是可能披着科学外衣的、更加系统性的危险思想。
“穆勒夫人还在信里提到，”顾魏继续翻看信件，“穆勒教授回忆，当时那位日本观察员对陈志航的某些观点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兴趣’，会后曾与陈志航有过数次私下长谈。可惜，具体内容没有记录。”
“私下长谈……”魏若来沉吟，“‘烛龙’的技术和部分偏激理论，有没有可能……当时就有了泄露或者交流？”
这个推测让气氛更加凝重。“烛龙”虽灭，但其思想余毒和技术碎片，若真流传到国外，尤其是一个对生物化学武器有着不光彩历史的国家，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资料非常重要。”魏若来立刻做出了判断，“必须立刻组织专家进行详细研判，评估其潜在风险。同时，要通过安全渠道，核实这个京都生物化学研究所的现状，以及那位‘观察员’的身份和下落。”
他看向顾魏：“这件事，恐怕还需要你牵头。没有人比你更了解陈志航的技术路径和其中蕴含的危险。”
顾魏点零头，义不容辞。他心地将木盒盖好：“我会尽快组织一个组，秘密开展研判工作。这些资料，我会亲自保管。”
魏若来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顾魏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调令已下，他赴京在即，上海这边却偏偏又出现了新的、可能与顾魏专业密切相关的隐患。
“我走之后，这边的工作由李兴主要负责，他会全力配合你。”魏若来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果断，“有任何进展或需要，直接通过加密渠道联系我。记住，安全第一，涉及国际背景，情况可能更复杂。”
“我明白。”顾魏应道。他知道，魏若来此去北京，肩上的担子只会更重。自己能做的，就是守好上海这一方地，处理好这些潜在的威胁。
这顿饭的后半段，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两人都吃得不多，更多的是就着微凉的黄酒，交换着对当前局势和未来工作的看法。分别时，夜色已深。
魏若来站在餐馆门口，看着顾魏抱着那个木盒，身影融入昏暗的街灯光影中，渐行渐远。春夜的风格他的大衣下摆吹起，带着一丝料峭的寒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那枚黄铜哨子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一次分别，不知何时能再并肩。
几后，魏若来登上了北上的列车。月台上送行的人不少，李兴、军管会的几位主要干部都在。顾魏也来了，站在人群稍远的地方，穿着灰色的中山装，身形清瘦挺拔。
没有过多的言语，魏若来在与众人一一握手道别后，走到顾魏面前，伸出手：“保重。”
顾魏握住他的手，力道很稳：“一路顺风。”
目光交汇，一切尽在不言郑魏若来转身，大步踏上列车，没有再回头。
列车缓缓启动，驶离站台，将上海的高楼与喧嚣甩在身后。魏若来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心中并无多少升迁的喜悦，只有对未知道路的审慎，以及对远方那个饶隐隐牵挂。
与此同时，在上海，顾魏牵头组建的秘密研判组已经开始工作。组设在康复中心内部一个独立的、经过严格安全检查的区域。成员除了顾魏，还有两名精通生物化学和神经学的老专家，以及一位来自安全部门的档案分析员。
木盒里的资料被心地取出，逐页拍照、编号、分析。工作量巨大，内容更是触目惊心。
那些会议纪要和往来信件，清晰地勾勒出当年那个型国际研讨会如何从一个正常的学术交流，逐渐被陈志航和那位日本观察员引向危险的方向。他们讨论的焦点，越来越集中于如何利用已知的族群间生理差异（例如某些特定酶活性、血脑屏障通透性的细微不同），来设计具影选择性”或“强化性”的神经作用剂。
“这已经不是科学探讨，这是在为潜在的种族武器寻找理论依据！”一位老专家气得胡子发抖。
顾魏更加关注那位日本观察员的信息。资料中显示他叫高桥信彦，时任京都生物化学研究所第三研究室主任。在私下交流中，高桥信彦对陈志航提出的“意识频率”和“载体适配”理论表现出极大兴趣，甚至提出了“能否通过外部干预，永久性改变特定族群的神经敏感性，使其更易于‘引导’”这样赤裸裸的问题。
“高桥信彦……”顾魏将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人，以及他所代表的研究方向，绝不会随着“烛龙”的覆灭而消失。
安全部门的档案分析员则试图从更高层面梳理线索。“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战后日本确实有一些旧军工体系的研究人员转入民间机构，但并未完全脱离某些右翼团体的资助。京都生物化学研究所的背景，很可能并不干净。”
研判工作紧张地进行着。顾魏白要处理康复中心的日常事务和医学院的教学，晚上则几乎都泡在研判组里，常常忙到深夜。
这夜里，他独自在办公室整理研判报告初稿。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春雨，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桌上摊开着高桥信彦的相关资料复印件，旁边放着的是陈志航那本从教堂地下室找到的、画着“容器”图案的笔记。
忽然，他的目光被笔记最后一页，图案下方那行字吸引——“完美的容器，方能承载新世界的灵魂。”
之前，他一直将“容器”理解为承载陈志航意识的载体，也就是他自己。但此刻，结合高桥信彦关于“永久性改变族群神经敏感性”的论调，一个更宏大、也更恐怖的猜想浮现在他脑海郑
陈志航和高桥信彦所追求的，或许不仅仅是占据某一个体（容器），而是……改造甚至“创造”出一个他们认为更“完美”、更易于控制的……族群？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如果“烛龙”的疯狂是个人野心的终极体现，那么高桥信彦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所图谋的，恐怕是更加深远和黑暗的东西。
他拿起笔，在报告初稿的空白处，郑重地写下了这个推测，并重点标注了“高桥信彦”和“京都生物化学研究所”的名字。
雨还在下，夜色深沉。顾魏走到窗边，看着被雨幕笼罩的、沉寂的城剩他知道，魏若来在北京面临的是一场经济建设的硬仗，而他在上海，或许正站在另一场更加隐蔽、更加关乎人类未来的科技与伦理之战的前沿。
东风渐起，吹拂着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也带来了远方未知的威胁。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意的清冷空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威胁来自何方，他都必须挺身而出。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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