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缭绕的酒馆角落,杯盘狼藉。张学良已经喝得眼神迷离,趴在桌上。他对面的则是发冯庸。
冯庸给他斟满酒,语气带着兄弟间的调侃:“行啊,汉卿!现在可牛气了啊,手底下管着四个旅啦!跺跺脚咱们奉城都得颤三颤!”
张学良猛地抬起头,醉眼惺忪,挥着手,带着满腔的憋屈吼道:“我牛什么呀?我牛个屁!”他用力捶了一下桌子,碗碟乱颤,“连个女人都护不住……我牛个屁的牛!”
冯庸凑近些,压低声音:“哎,不就是一个女人吗?至于吗?你你为这女人哭哭啼啼,传出去……这不是找死吗?”他意指张作霖的耳目眼线。
张学良像是被这句话戳破了所有伪装,猛地抓住冯庸的胳膊,通红的眼睛里是真切的痛苦和绝望,带着浓重的酒气哽咽道:“我今……我今确实连死的心都有啦!”
深夜,于凤至的卧室还亮着灯。她披着一件厚实的大氅,坐在台灯下,纤纤玉指熟练地扒拉着算盘,发出清脆的声响,另一只手在账本上记录着。
门被轻轻推开,张学良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于凤至身边坐下,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于凤至手中的算珠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依旧不紧不慢地拨弄着,语气平淡问道:“不会又是公署饭局吧?”
张学良没接这个话茬。事已至此,遮掩已是徒劳。他深吸一口气,直接开口,声音沙哑:“大姐,我想拿笔钱……”
提到“钱”字,于凤至瞬间回过头,清澈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张学良避开她的视线,艰难地吐出数字:“三万。从……从咱们俩的私账上拿。”
于凤至眉头微蹙,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审慎:“干什么用?”
张学良沉默了,双手握紧。他怎么能跟妻子,这笔钱是拿去安置别的女人?他只能含糊地恳求:“拿得出吗?”
于凤至瞥了他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你的中将津贴,才不过一个月两千三。”
张学良有些尴尬,脸上发烧,却不得不继续追问,甚至带上零赖皮:“你……你不是参股了十几处买卖嘛?没点分红啊?”
于凤至捏着毛笔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丈夫一下子要这么大一笔私钱,还闪烁其词,她心中已然明了。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无关钱财,她在乎的是一个身为正妻的尊严!同她也在犹豫,是断然拒绝,还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楚,选择了更为现实的理由,声音冷了几分:“多数的股份,是代你父亲持的。账目清楚,动不得。”
提到父亲,张学良像是个即将被点燃的炮仗,扭着脖子,带着怒气道:“我爸的钱!也应该有我一份!再,你也不能白白替他操持!”
于凤至不为所动,反而又道:“这么大的开销,够淑秀姐她们的孤儿学校,两年的开支了!”
张学良回头,用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妻子。于凤至却只是将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紧了些,微微侧过身,沉默的姿态表明了她的并不打算妥协。
见妻子不肯松口,张学良那股无处发泄的窝囊气终于爆发出来,带着醉意和烦躁骂道:“妇人之见!你的丈夫有一根金手指!点石成金!”
于凤至闻言,猛地扭过头,脸上带着夸张的故作惊讶表情看着他:“你确定你有根金手指?给我看看,哪根手指是?”着,她竟真的放下算盘,牵起丈夫的手,仔仔细细地观摩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张学良被她看得更加窘迫,嘴里嚷道:“根根儿都是!”
于凤至坐直身体,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恢复了平静,却更有力量:“我怎么没看出来啊?”
夫妻俩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在碰撞!张学良眼中是焦躁和强撑的蛮横,于凤至眼中则是冷静和主权不容侵犯的坚持。
张学良用力抽回手,声音提高了几分:“我只不过不想像我爸那几个老哥们一样,刮地皮,喝兵血!否则,我也早就腰缠万贯了!你不用看外人,你就看吴二爷,你看看吴俊升他们家那些名马,哪一匹拉出来不值个成千上万大洋的!”
于凤至闻言,冷笑一声,话语像冰锥一样直刺要害:“哼……吴俊升娶了八房姨太太,你也想娶那么多啊?”
夫妻俩的目光再次针锋相对。这一次,张学良被噎得哑口无言,那窝囊气儿憋在胸口,脸已经涨得通红。他死死盯着妻子看了好几秒,挺着气鼓鼓的胸膛,但最终,他也只得像只斗败的公鸡,一言不发,猛地站起身就想逃离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地方。
他刚起身却被妻子抓住手臂,张学良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两人都沉默着。
于凤至站起身,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你不用发愁了,我从来都没指望你能替我挣钱。”
她走到房间一角的博古架,拉出一个巧精致的木盒子,从里面取出几张汇票,动作从容。她突然想通了,花点钱,若能买个清净,打发走外面的“冤缠鬼”,总好过让这个家持续笼罩在阴云之下,让丈夫一直这般失魂落魄,让大家都不好过。
她把银票递向丈夫。张学良伸手去接,脸上火辣辣的。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银票时,于凤至却突然又将手微微缩回,目光凝视着他,似乎还在期待他能点什么,哪怕一句软话,一个解释。
但张学良只是满脸通红,羞愧地别过脸去,一个字也不出来。
于凤至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熄灭了。她不再有过多的要求,只是拉起丈夫的手,亲自将那几张沉甸甸的银票塞进他的掌心,同时叮嘱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得省着点花。一分钱,掰成两半花。”
夫妻俩再次对视。气氛已经不像刚才那般剑拔弩张。于凤至的眼睛里,多了一些无奈的宽容和释怀,仿佛放下了什么。而张学良的眼中,之前的焦躁和蛮横也已褪去,只剩下对妻子的愧疚。
他紧紧抓了抓手里的银票,仿佛抓着滚烫的炭火。他伸出手,带着一丝歉意默默地为妻子拢了拢身上有些滑落的大氅,然后,低下头默然离去。
房门轻轻关上。
房间里,于凤至长长地、缓缓地舒出一口气,仿佛扎在心头的某一根尖刺被拔了出来,虽然伤口还在,但那锥心的痛楚,似乎已经减轻了一些。她重新坐回台灯前,那只温婉而有力的手,再次轻轻扒拉起她的算盘,清脆的声响在房间格外清晰,也格外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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