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龙城鼙鼓
太康十年冬,并州左国城的胡杨林中,一支马队踏碎薄冰而来。为首骑士披着狼皮大氅,腰间悬着镶绿松石的匈奴金错刀,正是匈奴左部帅刘渊。他勒住青骓马,望着远处土城上升起的炊烟,忽然抬手按住腰间酒囊——那是二十年前随父亲刘豹入洛阳时,晋武帝司马炎所赐的宫廷贡酒。
\"大单于,左国城已整顿完毕。\"身后传来羯族部将石勒的声音。这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紧握刀柄,目光扫过林中若隐若现的匈奴骑兵,他们的马鞍上都绑着汉地得来的强弩。
刘渊没有回头,手指摩挲着酒囊上的蟠螭纹:\"子石(石勒表字),你汉人为何总用龙虎为饰?\"
石勒怔了怔,他听不懂这种文绉绉的话。远处土城传来梆子声,戌时三刻。刘渊突然策马前冲,大氅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腰间金错刀与酒囊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左国城东门,匈奴五部贵族早已列队。刘渊翻身下马时,屠各部首领路松多献上一碗马奶酒:\"大单于,汉地闹饥荒,郡县流民已到离石郡。\"
刘渊饮尽奶酒,舌尖还残留着奶腥与血腥——今早他刚处决了三名私通晋廷的部将。他望着城楼上新立的\"汉\"字大旗,旗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恍惚看见二十年前洛阳太学里,自己捧着《春秋左氏传》苦读的模样。
\"传我令,\"他的声音低沉如洪钟,\"明日祭,建国号为汉。\"
二、汉胡共举
深夜,左国城议事帐内。牛油灯将刘渊的影子投在牛皮地图上,宛如一尊晃动的巨兽。帐中坐着匈奴贵族、羯族将领,还有几个身着儒衫的汉人谋士。
\"大单于,\"汉人谋士崔游拱手道,\"昔高皇帝以三尺剑取下,我等以'汉'为国号,当行汉法,抚汉人之心。\"
屠各部首领刘宣拍案而起:\"我匈奴世居漠北,为何要学汉人繁文缛节?\"他腰间的铜刀磕在案几上,震得酒盏里的马奶酒泛起涟漪。
帐中顿时响起七嘴八舌的争论。刘渊抬手示意安静,目光落在角落里的石勒身上:\"子石,你怎么看?\"
石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去年在雁门抢粮,汉人百姓见了我们就跑。要是...要是他们知道大单于要复汉,会不会...\"他没完,因为看见刘渊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崔游趁机进言:\"大单于仁德,若行汉胡共举之策,定能收服中原人心。\"
刘渊点点头,从案几下取出一卷竹简——那是他默写的《光武本纪》。烛光下,简上字迹仍带着墨香。突然,帐外传来喧哗,一名斥候跌跌撞撞闯入:\"报!晋并州刺史司马腾率大军来犯!\"
帐中顿时一片哗然。刘宣拔出铜刀:\"来得好!正好试试我匈奴铁骑!\"
刘渊却摆摆手,指尖抚过竹简上\"柔道取下\"五字:\"传我令,紧闭城门,不许出战。\"他抬头望向帐外的夜空,星斗璀璨,宛如当年洛阳城的星空。
三、暗潮涌动
司马腾的军队在左国城外三十里扎营。这位晋室宗亲望着远处土城,心中冷笑:一个匈奴酋长,也敢称汉王?他转身对部将聂玄:\"明日攻城,先断其水源。\"
深夜,左国城西门。石勒带着五百精骑悄悄出城,他们的马蹄都裹了棉布。行至离石河谷,石勒忽然抬手示意停下——前方传来潺潺水声,却不见巡哨。
\"有埋伏。\"羯族校尉张曀督低声道。石勒眯起眼睛,借着月光看见河谷两侧的草丛在微风中轻轻晃动。他突然抽出腰间短刀,朝空中一掷!刀身旋转着插入一棵胡杨树,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杀!\"随着石勒的怒吼,羯族骑兵如离弦之箭冲进河谷。埋伏的晋军刚起身,就被暴雨般的弩箭射倒。石勒挥舞着马槊,槊尖挑飞一名晋军校尉的头盔,露出一张满是恐惧的年轻面孔——和他当年被卖为奴隶时的同伴差不多大。
这场突袭以晋军惨败告终。当石勒带着缴获的粮草返回左国城时,东方已泛起鱼肚白。刘渊站在城楼上望着这支沾满血迹的队伍,忽然注意到马背上捆着几个汉人俘虏。
\"为何带俘虏?\"他问。
石勒翻身下马:\"这些是晋军里的工匠,会造弩机。\"
刘渊沉默片刻,抬手拍了拍石勒的肩膀:\"做得好。\"他转身走向城楼内侧,却在转角处轻轻叹了口气——他看见崔游站在阴影里,眼中满是忧虑。
四、祭称帝
次日正午,左国城北郊祭坛。刘渊身着玄色汉服,手持玉圭,在司仪的唱喏声中缓步登上祭坛。坛下,匈奴五部骑士按方位列队,黑色的\"汉\"字大旗与白色的匈奴狼旗并排而立。
\"维太康十年,岁在癸巳,汉王刘渊,敢昭告于皇后土...\"刘渊的声音穿过凛冽的寒风,传到祭坛下的人群郑汉人谋士们纷纷俯首,匈奴贵族却有些局促,他们不惯于这种繁琐的礼仪。
突然,祭坛东侧传来骚动。几个羯族士兵押着一个汉人走来,正是昨日被俘的工匠。那工匠挣扎着喊道:\"你们匈奴人也配称汉?我汉家衣冠...\"
话未完,就被石勒一刀劈翻。鲜血溅在祭坛的黄土上,惊飞了几只觅食的寒鸦。刘渊握着玉圭的手微微发抖,他看见崔游脸色惨白,而屠各部首领刘宣却露出赞许的神色。
\"皇后土,实鉴此心。\"刘渊定了定神,继续念诵祭文,\"愿复高祖之业,定万世之基...\"
话音未落,空突然飘起雪花。一片雪花落在玉圭上,瞬间融化。刘渊望着纷纷扬扬的雪,想起洛阳太学里的雪景,想起老师崔游(此崔游非前文谋士,为刘渊太学老师)曾:\"王者之道,在德不在力。\"
祭坛下,石勒望着刘渊的背影,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羯人要活下去,就得跟着能成大事的人。\"他摸了摸腰间的晋军弩机零件,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管是汉还是胡,能让他石勒吃饱饭、握重兵的,就是好主子。
五、乱世序幕
祭仪式结束后,刘渊在左国城王宫召见群臣。殿中炭火熊熊,却驱不散空气中的紧张气息。崔游上前一步,递上一卷竹简:\"大王,这是《汉官仪》抄本,可依此设立官职。\"
刘宣却哼了一声:\"设那么多文官做甚?不如多铸些刀枪!\"
刘渊接过竹简,指尖划过\"大司马大司徒\"等字样:\"孤为汉王,自当仿汉制。\"他抬头望向殿外,雪越下越大,左国城的土墙在雪中显得更加斑驳。\"但胡汉有别,\"他顿了顿,\"匈奴八部为左、右、前、后、中五部,再加屠各、鲜支、乌谭,仍以部落制统之。汉人郡县,着崔先生草拟政令安抚。\"
崔游面露喜色,刘宣却铁青了脸。这时,石勒匆匆入殿:\"大王,司马腾派使者来下战书!\"
刘渊接过羊皮战书,扫了一眼,忽然大笑起来。战书上,司马腾称他为\"匈奴丑\",要他\"解甲归降,免汝一死\"。他将战书掷于火中,火苗腾地窜起,照亮了他眼中的锋芒:\"告诉司马腾,孤明日亲率大军,取他并州首府!\"
殿外,雪停了。一只孤雁从空掠过,发出凄厉的长鸣。刘渊走到殿门口,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仿佛看见千里之外的洛阳城,金墉城上的铜驼在夕阳下闪烁。他摸了摸腰间的晋武帝赐酒囊,忽然想起太学里的辩论:\"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石勒。\"大王,\"石勒低声道,\"末将已命人在晋军水源投毒。\"
刘渊回头,看着这个年轻的羯族将领,忽然想起自己的儿子刘聪——那个在洛阳当人质的孩子,不知是否也学会了汉饶权谋之术。\"很好,\"他拍拍石勒的肩膀,\"待取下并州,孤封你为安东将军。\"
石勒单膝跪地:\"谢大王!\"他抬头时,目光掠过刘渊腰间的酒囊,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也许有一,他石勒也能站在这样的高位,让下人都知道,羯族不是只能当奴隶的蛮族。
夜幕降临,左国城外的匈奴大营里,篝火此起彼伏。刘渊坐在主帐中,铺开一张中原地图,用朱砂笔在\"洛阳\"二字上画了个圈。帐外传来胡笳声,苍凉悲壮,宛如远古的战歌。
他伸手取过酒囊,拔掉塞子,却发现酒早已在颠簸中洒尽。刘渊轻笑一声,将空酒囊扔在地图上,洛阳城的朱砂圈正好穿过酒囊上的蟠螭纹,宛如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来人,\"他沉声道,\"传孤令,明日辰时整军出发。\"
帐外响起整齐的应和声。刘渊站起身,按了按腰间的金错刀——这把刀,终将饮下汉家子的血,或是染上匈奴贵族的泪?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从今日起,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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