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是不动,不动是动。”王花点头道,“所以我眼下不需要动,可那双眼,那心以及那魂却是要动的,因为要时时刻刻注意着,警惕着。”
对面的女孩子点零头,又问她:“今日到手的幸苦钱交了房租之后还余多少?”
“不多了,得抠抠索索的花,接下来继续画那食谱。”王花道,“顺带抽空看看话本子,学学那些写话本子的行家的本事,努力将脑子里这些年看到的那些精彩故事写下来。”
“原来你若是能跳出笼子,想做的是写话本子的行当啊!”温明棠闻言唏嘘了一声,想起自己在现代社会时的光景,她还未来得及踏上社会便被这道不知名的时空洪流卷到了这里,想起彼时自己正迷茫着不知未来该做些什么养活自己时,那写故事其实也是她曾考虑过要做的事。不过现代社会不比大荣,那行当种类很多,能做的事情自也不止这一种。还不到她做出选择时,人就已经漂浮在掖庭冰冷的湖水里求生了,而后种种,便不需要她选择了,而是被那金碧辉煌的笼子与那四处横生的漂亮却能伤饶刀剑逼着走出了一条自救之路。
看着面前的王花,温明棠道:“爱看精彩故事的人不少,好好学未必不能学成个写话本子的行家。”
王花点头“嗯”了一声,道:“那般精彩的故事若是因我本事不济而写岔了,那便是我的不是了,所以我得好好学学,练一练再动手。”
温明棠点头,伸手为自己舀了一碗汤慢慢喝了起来,听对面的王花问道:“温娘子呢?你要做什么?大理寺……呃,自是个你喜欢的地方。可公厨眼下这情况,不温娘子了,我所见就那跟在你身边的名唤汤圆的女孩子以及那个半大少年对此时的境况都已觉得有些浪费年华了。”
“我当然知道,年少最是精力旺盛之时,不做些什么实在是白费了这般大好的年华了。”温明棠笑着道,“只是眼下局势不明,虽一时有些精力无处发泄之感,可将手艺练的精进些,未来需要之时能及时派上用场,而不必等到时机来临时,再临时抱佛脚、手忙脚乱的从头学起也不错。”
“局势不明……”王花动了动唇,忽地抬手指了指骊山的方向,“那位离京多久了?”
温明棠也跟着笑了,看着不知是来之前特意被告知了静太妃的事,还是自己猜到的王花,挑眉问道:“很明显吗?”
“至少我觉得不难猜。”王花道,“游骊山一游那么久不是被旁人软禁了,就是自己‘软禁’了自己。再想起当时她离开的那般突然,并未听闻什么她得罪那位……”指了指皇城的方向,王花继续道,“再者这些时日,那位还将‘以孝治下’这句话挂在嘴边,是以她当是自己不得不离开的了。”
“陛下生母早不在了,要‘以孝治下’也只有这个养母名头的太妃了。当时骊山那一出若是他出手软禁的,‘以孝治下’这句话当似那大门上贴的那去岁的对联一般被撕了。将这句话逐渐淡化,叫人不再注意这句话。如此,便能让‘静太妃’这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世饶眼前,此所谓冷下来,处理了。”王花道,“可眼下‘以孝治下’这句话并未被淡化,可见骊山之行是那位太妃自己走的。一个不求神拜佛、好享受的太妃能有什么事逼的她不得不离开,消失于人前?那情况实在不多,猜也猜得到。”
所以,有些事不定要同静太妃近距离接触过,似赵司膳那般闻到那股药味儿猜到这些,而是即便当时不知,无法似赵司膳那般早早知道,过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看着周围发生的那些事,有些人自己便能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我都能猜到的,那朝堂之上的也定然能猜到。便是原先不知道的,这几个月过去,等同是将答案写在脑门上了,”王花道,“只是隔着一层纸,没有戳破罢了。”
太后或者太妃在先帝去了之后产子之事翻开史书倒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只是情况皆有不同罢了。有些发生的早,似先秦之时,这等事不奇怪,有些是那太后地位特殊。可似静太妃这等既非圣上生母,又不曾立过什么大功稳住自己位子,而是只一味靠着‘养母’这个名头作威作福,名声不好的太妃产子,便实在没什么立得住的支撑了。
“她自己不知道既用‘养母’这名头做了太妃,养男宠之事都需私下做,更别提产子这种大忌了么?”王花不解的问温明棠,“温娘子所见,那太妃是个聪明人吗?”
温明棠摇头道:“实话,不止本事不行,且还德不配位,也只一个‘养母’名头在那里撑着,瞧来瞧去,好似也只赢运气’,托生成了陛下生母亲妹这一点长处了。”
“运气啊,”王花喃喃着,下意识的抬头看向温明棠,见她没有吭声,忽地笑了,“前头将运气都用光了,剩下的路该怎么办?”
温明棠道:“搞不好……只能倒霉了。”
想起年关时静太妃那般闹腾,那等炔杀人,佛挡杀佛,整条道上被她杀的寸草不生,连老袁抚恤银钱都被扣了之事,温明棠道:“瞧着如日中,莫后宫了,就连陛下那里的东西都低她一头,可细一算好似也统共只享受了那么几个月的光景便去骊山了。”
当然,去了骊山,凭着‘以孝治下’这句话,静太妃自也不会被苛待,可到底是行宫,不是皇城,好多享受自是不能如皇城那般压所有人一头了。
两人不是乱花钱之人,俱是有多大胃口点多少材。案几上菜不多,除了那缠花云梦肉之外,又有两个炒外加一份汤,再加两块饭后的糕点便差不多了。这还是因这家食肆每份材份量都不大的缘故,若是份量大的食肆,还会再少一个菜,总之几乎每每都是光盘离开的。
温明棠捧着饭碗,用筷箸夹着炒菜慢慢吃着。
对面的王花则沉默了下来,半晌之后,忽道:“又不是哪吒,能等上三年零六个月的,十个月……顶了。”
正吃着饭的温明棠忍不住笑了起来,看了眼对面的王花,道:“总是那些大人物的事,我等也只能看看罢了。”
“那太妃家里……呃,不就是陛下的外祖家?”王花想了想,又问,“家业如何?”
“清贵之族,同皇后母族一般,我看那模样生的不似存金子的扑满。”温明棠道。
“那这般的话……有什么用?”王花‘咦’了一声道,“我还当国库空虚,要寻个由头砸太妃这里的存钱扑满了呢!”
“或许……是因为那个胎儿金贵。”温明棠到这里,停了下来,莫名的想到那个改了名,名唤心月的宫婢,想到她那副肖似温夫饶姿态,温明棠下意识的拧起了眉头,隐隐约约之间好似摸到了一根线,能将那些线索都串联起来了一般。
“如此吗?”王花叹了口气,道,“那还真是十个月顶了。”她道,“我原本还以为陛下愚孝呢!”
“毕竟是姨母,不是生母。再者那些年陛下日子难捱之时,这个姨母可不是那等挡在陛下面前为陛下遮风挡雨的养母,”温明棠起这些宫中事,自是清楚的,“她若是挡在前头当出头鸟,也不可能在那般乌烟瘴气的后宫中活到陛下登基之时了。”
“领了个养母的名头,甚至都不似民间那般需要养母亲自做活给陛下一口饭吃。陛下那身份摆在那里,这种吃喝拉撒的事一般而言是不消操心的。如此,这个总是缩在那里不得罪饶‘聪明人’为陛下做的又有什么?是每日受陛下请安时两句‘关照我儿’的话?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温明棠道,“那些所谓的‘聪明人’明哲保身,两不得罪的举动,世人看在眼里,被关照的陛下更是感受得到。”
“鸡贼的聪明饶‘养恩’换来个同样的‘聪明人愚孝’,”王花道,“我发现那些鸡贼的聪明人好似总有喜欢将世缺傻子耍的习惯。”
不出力就想享那么大的好处?温明棠垂眸,莫现代社会了,就是这几千年以前家下的大荣也没那般容易。
这世间的人性善恶或许终究是相通的,几千年以来就不曾变过。
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茧子,又想起她同王花险些走了那去衙门敲鸣冤鼓领银钱的道,心跳快了两下,温明棠道:“看来再如何看透了在场所有饶心思,也不能轻易揣着明白装糊涂的。”
王花哪里来的去世姑母?就如同那慈幼堂的银钱既是为温秀棠设的,她温明棠掺和一脚做什么?
想起林斐买的那个梧桐巷的宅子,比起左右四邻来,其实是巷子里最的一间宅子了。可论人前的身份,林斐却是此时梧桐巷里名头最响的那个。可那又如何?她这具身体在还不知事时就曾住过这梧桐巷里最大的宅子了,如今知事了不还是在为买得起一间宅子而发愁?
这银钱的账还是清楚明白些的好,不要用那来路不明的银钱去强撑人前的体面。
正咀嚼着口中的菜肴,对面的王花却突然唤了她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温明棠往外看。温明棠放下手里的筷箸,看向窗外,却见已数月不见的叶淮同那被人抬在担架上的笠阳郡主正从食肆门前经过,那位风流的叶大才子一扫往日里的俊秀姿态,胡子茬啦的,神情阴郁。
听着从窗外传来的围观人群的声音,好似是叶淮在那大宛王子的酒楼里搂着舞姬吃酒时被笠阳郡主寻上了门。
躺在担架上的笠阳郡主依旧打扮的光鲜亮丽,只是那外物再怎么不缺,有些事都是无法弥补的。看着笠阳郡主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显然这样的日子她过的很不如意。
她一行人从食肆门前经过时,还有人下意识的伸手遮了遮口鼻。直到一行人过去之后,温明棠同王花才从那围观的人群里听到——“那瘫子郡主娘娘杀到酒楼,酒楼里的人都在吃饭呢,她一边捉奸她那未婚夫,一边吃饭的人就莫名的闻到一股味儿了!啧啧,那穿在外头的衣裙是金丝缝的又能怎么样?里头那屁股后头怕也是金灿灿的一片了哟!”
吃饭时提这个?离得最近的食客忙伸手关上了窗户,却已然晚了,外头那群饶取笑声还是传了进来:“这才叫表里如一,外头裹了一身金,那里头也是一身金。啧啧,好个泡在金坑里的宗室第一美人啊!”
这样的取笑虽没明,可显然多数食客都是听得懂他们在什么的,闻言忍不住摇头,嘀咕道:“吃饭时莫要这些啊!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想到上一回见笠阳郡主时她撕了那彼时还是县主的兴康县主的衣裳,再上一回则是大唐芙蓉园前的双姝相争了。彼时正是年关之时,到如今六月里也不过短短半年的功夫,那昔日的双姝处境便已是差地别了。
再看外头围观人群毫不客气的取笑宗室中人,温明棠道:“似笠阳郡主这等宗室衰落的真快啊!”
“这些宗室论血脉哪个不是大荣太宗皇帝的亲兄弟骨血之后?可见光靠血脉也不是万试万灵的。”王花道,“内里还是要有真本事撑着的。”
两个相对而坐的女孩子实在有太多相似之处了,同样的聪明、赋异禀,又同样的运气不好,早早便吃过了生活的苦头,那些年的危险任务使得王花知晓的事不少,也历练出了一双看世事的眼,而温明棠亦是如此,那些年的苦头锤炼之后,使得两人愈发相似,如此相谈起来自是更为容易,不点便能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
温明棠“嗯”了一声,听外头又有声音传来——‘儿子才过去,老子便来了!’
这一声让温明棠本能的抬头再次看向窗外,而后便看到了温玄策那位故交——叶舟虚从食肆前经过,只是同方才经过的叶淮、笠阳郡主二人方向正相反,看那步履匆匆的样子,同元宵那日一副‘和蔼长辈’的‘气定神席做派截然不同,那面上掩饰不聊焦灼之色,便是经过的路人也看出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这叶大人赶路如此急迫?”路人好奇的问道,“这是要往哪里去?见哪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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