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宸第一次知道那本《宋词精选》，是在陈叔的嘴里。
那他回老宅取东西，陈叔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少爷，逾朝走的时候，最放不下的就是那本他母亲留下的旧书，是时候你们一起读过的，《宋词精选》。”
凌宸的心猛地一揪。
他想起江逾朝在凌家时，偶尔会捧着一本破旧的书发呆，他当时嫌那书又旧又破，还笑他“看这些老掉牙的东西”。
原来那本书对他这么重要。
从那起，凌宸就开始疯狂寻找这本书。
他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关系，拍卖孝旧书市场、私人收藏家，几乎找遍了整个城剩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找一本旧书比谈成一笔千万生意还难。
三个月后，终于在一个偏远的私人收藏家那里找到了线索。
当他看到那本边角磨损、书页泛黄的《宋词精选》时，几乎要哭出来。
书的主人开价很高，他没还价，直接付了钱，心翼翼地把书捧在手里，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拿到书后，他没立刻送给江逾朝。
他记得江逾朝修复古籍时专注的样子，记得他过“修复古籍就像修复时光”。
他想亲手把这本书修好，作为赔罪的礼物。
凌宸报了更专业的修复班，每除了去温雅斋“偶遇”江逾朝，就是把自己关在租来的屋里，对着那本破书研究。
修复古籍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调浆糊、补纸、压平、装订，每一步都难如登。
他的手指不知道被裁纸刀划了多少道口子，胶水粘在指甲缝里，怎么都洗不掉。
有一次调浆糊时不心烫到了手，水泡破了，疼得他直吸气，却还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书页。
温雅偶尔会看到他手上的伤，摇摇头：“凌先生，你这又是何苦呢？直接给他不就行了？”
凌宸只是笑笑，继续埋头练习。他知道，只有亲手修复，才能表达他的心意。
冬快到的时候，凌宸终于完成了修复。
他看着桌上焕然一新的《宋词精选》，虽然比不上专业修复师的手艺，但每一页都贴着他亲手补的纸，每一道折痕都被他心熨平，封面还重新装订过，用了江逾朝喜欢的蓝色棉线。
他捧着书，站在温雅斋门口，紧张得手心冒汗。
江逾朝正在里面整理书架，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像一层柔和的光晕。
凌宸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风铃响了一声，江逾朝回头，看到他手里的书，愣住了。
“逾朝，”凌宸的声音有些紧张，“这个……给你。”
他把书放在工作台上，江逾朝的目光落在封面上，那熟悉的蓝色棉线让他手指微微颤抖。
他翻开书，里面的每一页都干净平整，补纸的颜色和原书几乎融为一体，显然是花了极大的功夫。
“你……”江逾朝抬起头，看着凌宸，“你怎么找到的？”
“找了很久。”凌宸挠挠头，手指上还留着未消的伤疤，“修得不太好，可能还有点歪……”
江逾朝没话，只是一页页翻着书，指尖轻轻划过那些修复的痕迹，眼眶慢慢红了。
这是他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也是他和凌宸童年唯一的共同记忆。
他以为早就遗失了，没想到凌宸竟然找了回来，还修复得这么好。
“谢谢你。”江逾朝的声音有些哽咽，他别过脸，不想让凌宸看到他的眼泪。
凌宸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又一阵欣喜。
他知道，这本书或许不能立刻让江逾朝原谅他，但至少，他做了一件对的事。
“逾朝，”凌宸轻声，“外面好像要下雪了。”
江逾朝嗯了一声，把书心翼翼地收进抽屉里，背对着他：“你走吧，外面冷。”
凌宸没动，只是看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气：“逾朝，等雪下大了，我能再来找你吗？”
江逾朝没回答，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凌宸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他轻轻关上门，外面的风卷起落叶，真的要下雪了。
他看着空飘落的第一片雪花，心里充满了希望。
那本被修复的旧书，就像他和江逾朝之间的关系，虽然伤痕累累，但只要用心，总能慢慢修复。
而江逾朝在他走后，拿出那本书，抚摸着封面的蓝色棉线，低声：“傻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很快就会是白茫茫的一片。
凌宸不知道，他准备的雪夜告白，已经在江逾朝心里埋下了柔软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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