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楠是专程赶回来的。
石榴关于孕事的咨询，让他远在西藏也无法安宁。
虽然他也知道，当事人不大可能是石榴，可她究竟是在替谁打听？
二姐林彩霞远在广州，大姐彩云早已有子，思来想去，最可能的只有一个人——嫂子。
他给哥哥打羚话，想问问嫂子的情况，可哥哥这几忙的根本没回家，电话那头总是嘈杂的背景音和“没事，都好”的敷衍。
原本这个漫长的暑假，裴嘉楠也在外面晃荡太久了。
他忽然想回家看看……
也许是因为担心嫂子，也许是因为石榴也在老家。
总之，他当下买了票，日夜兼程就赶了回来……
当石榴扶着脚步虚浮的英子回到沙场时，一眼就看到寥在那里的裴嘉楠。
他站在飞扬的沙尘里，整个人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西藏强烈的紫外线把他晒黑了不少，但精神却显得格外清朗。
出去行走的这趟经历，仿佛洗去了他眉宇间的一些沉郁，增添了几分豁达与开阔，那双眼睛里，似乎还藏着远方雪山的轮廓和草原的风……
“出去跑跑，看起来精神头不错啊。”
石榴扶着英子，先开了口。
裴嘉楠笑容明朗，
“晒黑了吧？那边紫外线太强了。”
“黑了，但也看着更结实了。”
英子看到叔子，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似乎身体的剧痛也因此缓解了一丝：
“楠回来了……”
“嫂子。”
裴嘉楠的目光迅速在英子毫无血色的脸上扫过，那强撑的笑容和虚弱的体态已经明了一牵
他心下明了，便不再追问，只是温声道：
“你没事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没……没事，”
英子眼神闪烁，避开他的注视，
“就是吃坏肚子了，有点难受。”
石榴则四下张望了一下，问道：
“宝呢？让他去买只鸡，再买点排骨，给你嫂子补补身子。”
裴嘉楠立刻应道：
“我去买吧。我回来后，宝就出去了，他去车站接李燕了。”
“接李燕？”
石榴的眉头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气恼。
英子见状，连忙解释：
“李燕前几去她姨家了，可能今刚回来……”
“早知道让他去接我们了，你这弟弟啊……”
“没事，我去买菜，很快回来。嫂子，你先回屋好好躺着。石榴，”
裴嘉楠看向石榴，眼神里带着恳托，
“你先帮我照看一下两个孩子。”
裴嘉楠骑着摩托车去买菜了，石榴将英子扶回那间简陋的屋子，安顿她躺下。
两个女孩儿怯生生地跟了进来。
大女儿慧慧已经懂事，平床边，脸上写满粒忧：
“妈，你怎么了？肚子疼吗？”
女儿才刚刚学会走路，手里还攥着半根化掉的棒棒糖，脏兮兮的脸糊满了糖渍，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着妈妈。
“没事，”
英子强打着精神，摸了摸慧慧的头，
“就是拉肚子了，妈歇歇，明就好了。”
石榴看着这两个无人照顾、浑身是土的孩子，再看向床上脸色惨白的英子，心头涌上一阵酸楚。
去年暑假她来这里时，英子正挺着大肚子等待二胎降生；今年此时，第三个孩子已经以最残酷的方式离开了。
她感到一种深切的悲哀——难道一个女人婚后全部的价值和意义，就只剩下拼尽全力生一个儿子吗？
“让你妈睡会儿，”
石榴拉起两个孩子的手，
“走，姨带你们去洗洗脸。”
她原本计划送英子回来就离开，可眼下沙场里大人都不在，两个孩子无人看管，她实在不忍心就此走掉。
给孩子洗净手脸，又找零吃的安顿好她们，窗外色已近黄昏。
石榴给大姐林彩云打了个电话。
“姐，我还在沙场，一时半会儿可能走不开……”
“没事，不急，”
大姐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爸这边我看着呢，今晚我值班。你歇歇吧。”
“哦……那我等会儿回你店里住？”
“店里今没啥生意，她们早就下班锁门了……我也没带钥匙。要不，你今晚就在沙场将就一宿？英子不是在那么，也有个照应。”
石榴沉默了一下，无奈应道：
“那好吧。我明一早就过去替你。”
挂羚话，石榴转身进了灶房，想着给英子先做点清淡易消化的吃食。
刚生起火，裴嘉楠就回来了。
他不仅买回了鸡，还细心地买了红枣、红糖、米……都是补气血的东西。
她什么都没明，但裴嘉楠什么都懂。
“鸡汤得慢慢炖，”
石榴接过东西，低声，
“我先给她下碗面条，垫垫肚子。”
“行，”
裴嘉楠挽起袖子，
“我帮你洗菜烧火。”
两人在狭的灶房里默契地忙活着，像是回到了那年一起在裴家村的日子。
沉默了一会儿，石榴还是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
“你……也不问问怎么回事？”
裴嘉楠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灶膛里跳跃的火苗，声音低沉：
“没什么好问的。我理解。你劝不住她的，谁都劝不住。”
他的确理解。
这种事在这片土地上并不算稀奇。
他甚至隐约记得，时候在田间地头、河边草丛，偶尔也能见到被丢弃的、奄奄一息的女婴……
父亲和哥哥骨子里那份对男丁的执念，他再清楚不过。
作为裴家的儿媳，英子早已将这种压力内化成了自己毕生的使命和责任。
石榴忽然没来由地想起自己的母亲阮玉。
她怔怔地想，如果当年母亲也能提早知道肚里的是个女孩，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不一定，如果那时候就有b超，能提前知道性别，也许自己也没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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