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偶直播间》
我按下无人机遥控器的暂停键时，屏幕里定格的画面让后颈瞬间爬满鸡皮疙瘩——祖父的墓碑前摆着三具等人高的彩绘木偶，它们的关节缀着红穗，在暴雨中保持着跪拜姿势。最左侧的旦角偶嘴角胭脂晕染成血泪状，右手食指正指着我所在的阁楼窗口。
这是继承川南老宅的第七，整栋木结构建筑每夜都在发出咀嚼声。我擦去平板电脑上的雨渍，发现刚才拍摄的葬礼视频里多出个穿寿衣的老妇，她混在送葬队伍中踮脚前行，每次镜头扫过时，她的身高都会增长一寸。
"；这是陈家传了九代的牵丝绝技。"；律师递来遗嘱时，曾指着附件里那些泛黄的戏单道。此刻我摩挲着藏在神龛暗格里的青铜操纵盘，二十八根银丝从盘面辐射而出，另一端消失在老宅各个角落。当手指无意触碰到"；目连救母"；的机关按钮时，花板传来木齿转动的轧轧声，数十具残缺的人偶顺着丝线降落到我四周，每具的胸腔都嵌着块刻生辰八字的槐木牌。
（插入手机备忘录）
02.18 23:11
西厢房的木地板会渗出黑色粘液，擦干后浮现出人脸轮廓。无人机拍到阁楼有白色人影在操纵丝线，但上去查看只有积灰的操纵台
02.19 03:27
供桌上的供果全部变成腐烂的人耳，香炉灰烬里埋着带牙印的指骨。尝试开直播测试设备，观众画面里有个老妇一直在我背后梳头
02.20 14:43
发现祖父卧室墙纸后布满抓痕，刮开最深的凹痕看到刻着"；替身"；的槐木片。窗外槐树的每片叶子都长着人脸，树根处露出半截绣花鞋
暴雨夜，我在祖传的梨木戏箱底层翻出本泡胀的工尺谱。谱页间夹着张1953年的黑白剧照，舞台上的目连僧正将锡杖刺入鬼母胸膛，而观众席第一排坐着七个与木偶容貌相同的人。当手电筒光束扫过照片背面时，暗红色的符咒突然在霉斑间显现，我的太阳穴随之传来被丝线穿刺的剧痛。
"；陈家戏班的木偶会吃魂。"；村长的烟斗在黑暗里明灭，"；你爷爷每次巡演回来，戏箱重量都会增加。"；他忽然掐灭烟头盯着我的手腕，"；知道为什么操纵盘要接活人经脉吗？"；
凌晨两点，我被丝线拖拽到中庭戏台。暴雨中的木偶们正在自主演绎《钟馗嫁妹》，旦角偶的乌木牙齿咬住我的睡衣下摆，武生偶的钢刀在青石板上刮出火星。直播手机自动开机，弹幕疯狂刷过"；背后有人"；，镜头里映出九具无丝线牵引的紫檀木偶，它们抬着的花轿帘布掀开，露出我穿着寿衣的遗体。
（以下为祖父日记残页）
【丙申年谷雨】
第49次试验成功，用尸油浸泡的银丝能操控刚死之人。但今晨发现大徒弟的眼球变成了木纹，他夜里听见戏箱传出母亲的声音
【丁酉年冬至】
观众开始察觉异样，《白蛇传》演到水漫金山时，前排张掌柜突然尖叫着许仙木偶在啃他手臂。散场后收集到三根断指，正好补全雷峰塔木偶的残缺右手
【戊戌年惊蛰绝笔】
它们要九十九具肉身才能成煞，我的时辰到了。后来者切记：若见木偶生发、槐牌渗血，速将操纵盘...
（日记在此处被血渍覆盖）
我挣扎着扯断缠住脖颈的银丝，发现每根断裂的丝线都从伤口钻进血管。手机直播画面开始倒放，花轿中的"；我"；正缓缓起身，紫檀木偶们跪拜时，戏台四周突然立起九十八块槐木碑，每块都嵌着正在腐烂的人脸。
当青铜操纵盘完全嵌入掌心时，我读懂了丝线传来的记忆。陈家先祖在道光年间的饥荒里，将饿殍制成提线木偶巡回表演，观众的喝彩声能镇压怨魂。那些被银丝穿透的尸体仍在戏箱里生长，每逢阴雨夜就会撕咬新来的替身。
（插入直播弹幕录屏）
"；右上角闪过没有五官的白脸！"；
"；背景音里有木头关节的咔咔声"；
"；主播背后那个穿戏服的老太婆在笑！"；
"；快看！木偶的手指在变长！"；
"；报警！屏幕下方在流鼻血！"；
最后一块槐木碑破土而出时，暴雨中的银丝突然绷直。我发现自己正站在观众席第一排，舞台上的"；我"；穿着旦角戏服，眼窝里转着两粒带血的骰子。九十九具木偶齐声唱起安魂曲，曲调却与七前祖父葬礼上的唢呐声一模一样。
"；这才是真正的牵丝绝技。"；花轿里的"；我"；掀开盖头，木纹状血管在面皮下蠕动，"；同治三年班主溺亡在沱江，光绪十六年名角吊死在台柱，民国二十七年..."；随着她的唱词，戏台地砖缝隙渗出黑水，浮起上百颗刻着名字的牙齿。
我试图逃跑时，发现双腿早已木化成戏台支柱。观众席坐满历代陈家饶木偶，它们鼓掌时飞溅的木屑在空中组成新的工尺谱。手机直播仍在继续，观看人数定格在99万，最后一条弹幕写着："；下一个替身正在赶来的路上"；。
（终章以戏班账本格式呈现）
支出项：
- 朱砂五十斤（镇新魂用）
- 童男童女发各九两（续银丝）
- 槐木棺材九口（养煞）
- 黑狗九条（血祭操纵盘）
收入项：
- 李掌柜右手（补全武松偶）
- 张寡妇舌根（给红娘偶配音）
- 王道士眼珠（制夜视木偶）
- 陈氏长孙肉身（第九十九具主偶）
备注：大寒子时开箱验货，切记让新偶照足四十九月光。下次巡演定于丙午年七月十五，压轴戏码《九十九替身索命》，需备足九十九套寿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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