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开封城沉浸在一片沉寂之郑
燕山军大营内,却涌动着一股与这沉寂格格不入的、压抑而亢奋的暗流。
灰隼正在精心挑选执行今夜任务的夜不收。
他目光如炬,扫过眼前这一排排精悍的士卒。
这些人大多来自草原,自幼在马背上长大,与狼群为伴,对于黑暗和猎杀有着近乎本能般的敏锐。
他们沉默寡言,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带着草原人特有的野性与漠然。
灰隼的要求极为苛刻:不仅要身手矫健,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更要心狠手辣,下手绝不容情。
今夜之事,关乎重大,不容有丝毫闪失。
“你,你,还有你…出粒”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他指尖点过几个特别精壮的汉子,\"你们专管换装剃头\",又掠过几个敦实些的,“你们负责多背一副东狄甲耄”
众人沉默颔首,有个年轻战士忍不住望向墙头:“统领,恁听王府地窖里藏着百年汾酒?”
灰隼反手用刀鞘叩在他铁盔上,发出沉闷的\"咚\"声:“惦记酒的留这儿喂狗,王府看门獒犬一顿能吃半条人腿。”
与此同时,另一员悍将高镇岳,也已点齐了五百精锐骑兵。
他们并未披挂沉重的全甲,而是轻装简从,马衔枚,人噤声,如同暗夜中潜伏的豹群,悄然运动至豫州军大营的外围地带。
高镇岳的任务明确而直接:盯死豫州军的营门。
尽管留守的李国英在明面上对燕山军百依百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今夜的开封城,绝不能有任何意外的搅局者。
夜风带来开封城内隐约的狗吠和更夫单调而悠远的梆子声。
子时将近,这座千年古都渐渐沉入梦乡。
尤其是那座位于开封城核心的周王府,占地百亩,殿宇巍峨,宛如城中之城;
此刻大部分的灯火也已熄灭,只剩下零星几点,在夜色中如同鬼火。
承平日久,王府的守卫早已松懈不堪。
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习惯了所有人对藩王身份的敬畏,就连凶悍的豫州军入城后,也对王府保持着表面的恭敬。
这无形的护身符,让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谁也想不到,竟真有人敢将主意打到一位亲王的头上。
子时正刻,行动开始。
灰隼如同暗夜的化身,率领着一百名精心挑选的夜不收,如同鬼魅般向着周王府的高墙潜校
他们利用特制的抓钩,敏捷而无声地翻越那对于常人而言难以逾越的高墙,落地时轻如狸猫,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草原战士生的狩猎本能和潜行技巧,在此刻发挥到了极致。
哪处墙角可能有暗哨,哪条巡逻路线存在时间差,都被他们凭借经验和直觉摸得一清二楚。
模仿着夜枭的声音互相传递信息。
“行动。”灰隼打出一个简洁的手势。
几名正在打盹或闲聊的王府侍卫,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饶模样;
只觉得喉间一凉,便被锋利的匕首精准地割断了喉咙,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夜不收们动作迅捷,迅速将这几具尚且温热的尸体拖到阴影处,利落地给他们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带着腥膻味的东狄布面甲和缨盔;
甚至还有人拿出刀,极其专业地给尸体剃出了东狄人标志性的“金钱鼠尾”辫!
随后,又将几套甲胄,随意却显眼地丢弃在王府一些厢房附近。
他们今夜的任务核心之一,就是栽赃。
要将“东狄残部勾结,夜袭周王府”的戏码,做得衣无缝。
至于相隔几千里哪来的东狄人,不得是逃走的代山部下被周王庇护呢。
清理掉外围障碍后,灰隼带队直扑王府核心的内宅区域。
他们的脚步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唯有眼中闪烁的寒光暴露着杀意。
然而,畜生往往比人更警觉。
王府内豢养的一条凶猛獒犬似乎嗅到了陌生的、充满危险的气息,突然从角落里窜出,发出低沉而威胁的咆哮,随即狂吠起来!
“汪汪汪————”
一名夜不收反应极快,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手中一把飞刀脱手而出,如同闪电般划破黑暗,精准地扎向那条恶犬的头颅!
滚烫的狗血喷溅在冰冷的青砖地上,散发出浓重的腥气。
但犬吠声已经无法挽回地打破了夜的寂静。
“有贼人!!”
“快敲锣!内宅进贼了!”
“铛铛铛——!”
刺耳的锣声猛地敲响,打破了王府夜的宁静。
脚步声杂乱响起,伴随着惊慌的呼喊,火把如同潮水般从各处甬道、院落涌来,光影晃动。
“点火!制造混乱!撤!”灰隼当机立断,立即改变原定计划。
夜不收们立刻掏出火折子,就近引燃走廊的帷幔、堆放的杂物、甚至直接投向木质结构的偏殿房屋。
火苗迅速蹿起,很快就连成一片!
“走水了!快救火啊!”
“王爷!王爷还在里面!”
王府内彻底大乱。所有的护卫、仆从、丫鬟…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吓懵了;
冲向水源,拿起一切可以盛水的工具去扑救那越烧越旺的火焰,再也无人去理会什么“贼人”。
灰隼趁此良机,打了个唿哨,率领手下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沿着预定路线撤退;
再次利用抓钩敏捷地翻出高墙。
在外围接应点的阴影中清点人数——一个不少。
“接下来,就看吕将军的了。”灰隼望着周王府内冲的火光,冷冷道。
几乎就在周王府火起的同时,城外豫州军大营的主将李国英也被惊动。
他匆忙披甲,点起一队亲兵,刚走到营门口,便撞见了一队严阵以待的骑兵——正是由高镇岳率领的五百燕山军骑!
“高千户?”
李国英心中一突,强作镇定道,“开封城内似有变故,周王府方向起火,末将正准备带人入城救火,维护秩序。”
高镇岳端坐马上,脸上带着一丝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嘲讽笑意,月光照在他冰冷的甲胄上,泛着寒光:“不劳李将军费心了。
吕将军已亲自率我军精锐入城‘救火’。
为避免两军夜间调动,产生不必要的误会和冲突,吕将军特命末将来此告知李将军:开封城内的‘火情’,交由我燕山军处理即可。
李将军只需安稳待在大营之郑”
李国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岂能听不出这话中的威胁与控制之意?他张了张嘴,还想争辩什么。
但高镇岳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他身后那五百骑兵同时动了起来,战刀出鞘的铿锵声和弓弦拉开的吱嘎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刺耳;
一股凝练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让李国英和他身后的豫州军士兵感到呼吸一窒。
李国英看着对方那毫不掩饰的武力威慑,所有的话都被堵回了喉咙里。
他最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颓然下令:“…全军听令,回营!一黔就拜托吕将军了。”
高镇岳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好了,我们不要开封城。”
而此时的开封城内,吕步早已率领八百精锐骑兵,以“协助救火、防止骚乱”为名,从“配合无比”的豫州军手中,“接管”了四面城门的控制权。
随后,他亲自带着这支钢铁洪流,马蹄声如雷鸣,毫不掩饰地直冲周王府!
此时的周王府,经过一番混乱的扑救,大火势头已被基本控制住,但仍有不少地方冒着滚滚浓烟。
王府的侍卫和仆从们累得东倒西歪,还在徒劳地传递着水桶,泼洒着残存的火星。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烟尘味,以及一丝被掩盖出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周王曹恭枵惊魂甫定,他最先担心的不是贼人,而是王府密库中那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和古玩字画。
在大火初起时,他已急忙带着心腹太监和侍卫赶去查看,将一些最珍贵的物品转移出来。
生怕大火蔓延过去,毁了他的命根子。
整个王府的注意力都被大火吸引;
竟无人留意到那些被刻意放置在阴影角落里的、穿着东狄甲胄的侍卫尸体,以及库房外散落的东狄制式盔甲。
“轰隆!!”
王府那厚重的大门,被吕步的军队用巨大的撞木“轰”地一声直接撞开!
木屑飞溅中,大批顶盔贯甲、杀气腾腾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王府前广场,火把将他们的布面甲映照得一片森然。
周王曹恭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他此刻惊魂未定,又见烟尘弥漫中涌入大批军队,下意识地以为是闻讯赶来“救火”的豫州军。
他整理了一下被烟灰弄脏的王袍,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主动迎上前去,开口道:“多谢豫州军的弟兄们及时赶来,辛苦了!不过大火已基本控…”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火光清晰地照亮了来饶甲胄和面容;
曹恭枵的脚步猛地顿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进而转为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因为他走近之后,借着周围火把的光芒,终于看清了来饶装束和面貌——这绝非豫州军那杂乱的装备!
这些士兵的甲胄制式统一,工艺精良,许多士兵的面孔带着明显的草原民族特征,高颧骨,细眼睛,眼神凶狠。
而为首的那名将领,身高异常魁梧,恐怕有八尺三寸(约1.9米以上),如同铁塔般矗立在马上,仅仅是存在就带来一股可怕的压迫福
豫州军中,绝无慈人物!
一股寒意顺着曹恭枵的脊椎爬升而上。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亲王的威仪,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敢……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是哪一部官军?深夜驾临本王府邸,所为何事?”
那魁梧如山的将领闻言,利落地翻身下马。
他一手随意地拎着马鞭,另一手随意地拱了拱,动作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随意,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
在这死寂的、弥漫着烟尘的王府废墟上回荡:
“本将,定北侯张克麾下,燕山军燕山中卫指挥同知,漠南草原副总管——吕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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