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名字……冰心。”
当那两个字从冰圣唇间溢出,那张亿万载凝结着漠然的面容上,万古冰封的孤寂终于彻底消融,只留下卸下万古重担的纯粹洒脱。
素白的身影在永冻冰原呼啸的寒风中,寸寸分解,化作点点幽蓝的微光,无声无息地融入这片她诞生、守护,并最终归于沉寂的冻土。
嗡!嗡!嗡!
永冻冰原凝固的时空之上,无声无息地裂开一道道深邃的缝隙。
东方,金光万道,社稷龙气蒸腾如海,一道头戴平冠、身着玄黑龙袍的虚影负手而立,身后山河社稷、黎民苍生之影沉浮明灭。
人皇。
西方,梵音禅唱响彻诸,金莲涌现铺就星路,一尊宝相庄严、身披朴素袈裓的身影盘坐莲台,目光悲悯如海,洞穿万古。
佛祖。
南方,紫气东来三万里,道韵流转化生万物,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简朴道袍的老者身影若隐若现,手持拂尘,气息融于地万物又超脱其外。
道祖。
另一方向,浩然正气冲霄汉,书卷星辉璀璨如河,一道青衫磊落、手持古朴戒尺的身影踏着文华星海而来,尺量地,字镇乾坤。
儒祖。
紧随三教之祖与人皇之后,更多或威严、或炽烈、或冷冽、或深邃的气息,如同呼应般,自时空缝隙中投射而至。
一道身影,背负玄金巨剑虚影,战意冲霄,撕裂万古寒寂,周身弥漫着兵戈杀伐、开疆拓土的铁血意志。
兵尊!
一团永恒燃烧的炽白火焰,其光灼灼,其威煌煌,仿佛熔炼了诸,所过之处,连冻结的法则都隐隐有沸腾之势。
焱尊!
一轮清冷孤高的银月虚影,洒下亿万缕柔和的月华,清辉所至,抚平躁动,却带着一种洞彻心魂的幽寂。
月尊!
……一位位或显赫、或隐世、气息皆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圣尊身影,跨越无尽时空,降临于此。
他们的目光,尽皆落在那最后一点即将散尽的幽蓝微光之上,落在那柄孤悬的轮回剑上,落在黄泉龙首之上那玄衣墨发、气息沉凝如渊的身影上。
这些站在此方世界最巅峰的存在,他们的虚影,同时抬起手,对着冰心……
那地间第一块玄冰的灵、那刚刚念出自己名字便归于虚无的存在,遥遥地、郑重地……拱手。
低沉而肃穆,万道齐喑的声音,在永冻冰原的死寂上空,在黄泉的呜咽之上,在亿万法则的哀鸣之中,清晰地响起,汇聚成一句跨越万古的送别。
“恭送道友。”
万圣同礼,送别万古寒寂!
……
玉虚峰巅。
道祖指尖那面映照着冰原战场的云镜,在“恭送道友”的余音与冰心彻底消散的刹那,镜面幽光一闪,最终彻底黯淡,化为点点流云逸散。
道祖缓缓收回手,负于身后。
“原来如此……”一声悠长的叹息,在峰巅轻轻回荡。
静立一旁的承禹,心神依旧沉浸在方才万圣同礼、送别冰圣的震撼景象郑
此刻听到师尊这声蕴含无尽玄机的叹息,不由得心神一紧,连忙躬身。
“师尊此话何意?”
道祖没有直接回答,目光依旧投向冰原方向那片混沌未明的虚空,反问道:“一个无魂无魄之人,会有轮回吗?”
承禹一惊。
道祖继续问道:“一个由太阴幽荧寂灭之地第一块玄冰点化而生,生来便无魂无魄、万载孤寂的存在……会走向轮回的终点吗?”
承禹看向道祖。
“冰圣……求死?!”
道祖微微颔首。
“冰圣求死。原来七年前周云洛再次踏足冰圣宫,不只是为了救那个名为颜沁雪的女子。”
道祖目光悠远,再次叹息。
“执棋者的身份,原来已经在七年前完成了交换。”
承禹道:“这是一盘棋?”
“然也。”道祖的目光转向云镜消散前最后定格的画面。
冰原之上,黄泉浊浪翻涌,颜沁雪周身冰魄圣光流转,气息节节攀升;
秦无幽持剑独立,玄衣如墨;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金蝉佛子、颜书、孙御、元子四饶身影虽显狼狈,却气息相连,隐隐拱卫。
道祖伸出第一根手指,道:“其一,逼宫站队。”
“兵家本就是主战一脉,站在秦无幽身后不足为奇。”
“然佛门和儒门,素来是‘守御派’的中流砥柱,主张维持现状,徐徐图之。”
“冰圣将佛子与儒子引入此局,让他们亲身助力秦无幽完成这‘弑圣’壮举。”
“此二人与秦无幽并肩抗圣、共历生死,因果已然深种,命运已然交织。”
“冰圣以此死局,硬生生将佛、儒二门从‘守御派’的阵营中撕裂出来,逼其不得不重新审视立场,甚至……倒向以秦无幽为象征的‘主战派’!”
承禹神色凝重,道:“好狠的阳谋!”
“佛门与儒门,纵使高层万般不愿,但自家最杰出的传承者已与秦无幽绑在一处,这是以两教未来气运为筹码,逼其改弦更张!”
道祖伸出第二根手指,目光落在那玄衣身影之上,道:“其二,终极试探。”
“新生挑战旧世,人间向帝者夺权,此乃万古未有之变局。然此路荆棘密布,凶险万分。”
“引领者心性如何?信念是否坚不可摧?至关重要。秦无幽今日所为,为心中挚爱,可拖黄泉千万里,可逆伐圣尊分生死!”
“情义在其心中何其重也。这便向主战一脉,向人间所有观望者,给出了最明确的答案:他,秦无幽,作为人间选定的执剑者,必将坚定地选择人间,选择有情众生!”
“冰圣以己之死,彻底验明了这柄人间利刃的成色与锋芒所指。”
随即,道祖伸出第三根手指,指向那柄断口流淌混沌微光的轮回剑,以及颜沁雪身上浩瀚升腾的冰魄圣光。
“其三,倾世造势。”
“儒门和兵家都是幕后推动者。”
“儒门书三卷,尽归秦无幽之手;轮回剑、往生镜,两大神古之器今日显圣,破圣尊领域,控其心神一刹;”
“千万里拖拽黄泉,最终……踏着一位古老圣尊的‘尸体’,完成终极一跃!”
“慈威势,慈战绩,亘古未有!经此一役,秦无幽已不再是潜力新秀,而是真正拥有了号令群伦、领袖人间年轻一代的无上威望!”
“秦无幽已塑无敌之姿!”
“此势已成,如大江奔涌,沛然莫御!主战一脉虽然冰圣已死,但颜沁雪却将要崛起。后者当然是稳稳站在秦无幽身后的。”
承禹眼中精光爆射,喃喃道:“以圣尊之殒为薪柴,点燃自身无敌之势!”
“冰圣这是为秦无幽铺就了一条直抵人间巅峰的煌煌大道!从此,他便是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魁首,九州人间的旗帜!”
道祖伸出第四根手指。
“其四,引蛇出洞,清肃寰宇。”
道祖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承禹却接过了他的话,继续道:“秦无幽今日之势,造得足够大,足够骇人!”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以初入仙圣之躯,便能伤及圣尊,若假以时日,待其从那条传中的‘神古之路’归来,又将成长为何等恐怖的存在?”
“冥殿,还坐得住吗?秦无幽在,主战派崛起已是大势所趋,人间力量必将凝聚。”
“在此之前,必须将内部毒瘤彻底剜除!冰圣之死,秦无幽的崛起,必将惊起所有潜伏的毒蛇。”
“冥殿,必将不惜一切代价,在秦无幽彻底成长起来、在人间完成整合之前,将其扼杀!而这……正是将他们从暗处逼出,一网打尽的绝佳时机!”
“以身为饵,好大的手笔!冰圣,是在为秦无幽、为人间扫清前路!”
承禹道完,道祖缓缓伸出第五根手指。
“其五,棋手易位。”道祖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凝重。
“这才是此局最精妙、最令人心悸之处。承禹,你觉得,秦无幽在踏上冰圣宫之前,他是否……早已看穿了这盘以他为核心的惊棋局?”
承禹又一惊。
“若未看明,他不过是一柄被两位绝世棋手锻造、挥舞的利刃,锋芒毕露却终为他人所用。”
“然……若他早已洞悉一切呢?”承禹如此反问,越发觉得恐怖。
道祖道:“若他早已看穿冰圣的殉道之局,却依旧沉默地顺应着棋局的走向,在冰圣主动求死、发挥‘棋子’最大价值的那一刻,冷静地刺出那终结一剑……”
“那么,就在那一剑刺出的瞬间,执棋者与棋子的身份,便已发生了惊的逆转与置换!”
“冰圣,从周云洛的执棋同盟、此局的推动者,化为了秦无幽手汁…一枚投向深潭、激起滔巨滥‘弃子’!”
“她发挥了一名棋子的最大作用!”
“而秦无幽……”道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道:“则从一个被操控、被引导的棋子,于所有人都认为他尚在局中的时刻,悄然无声地……接过了棋枰,坐上了真正的执棋者之位!”
“这或许也正是冰圣期望的。”
“秦无幽以冰圣这枚‘棋子’的死,做出了对整个棋盘、对人间未来最有利的决策。”
“并将这盘棋,推向一个连周云洛与冰圣都未必能完全预见的、更加恢弘的未来!”
承禹脸色煞白。
他仿佛看到了一张笼罩整个人间甚至整个世界的巨大棋盘。
棋盘一端,是布局多载、深谋远虑的周云洛;另一端,是接过棋局、慨然赴死的冰圣。
而在棋盘的中央,那个本应是关键棋子的玄衣青年,却在两位绝世棋手落子的间隙,于无声处,伸出了手,稳稳地按在了棋枰之上!
“两位棋手……”
道祖喃喃道:“将整个人间,包括三教,甚至将自己都算计进去……最终,亲手将棋枰……交到了一个更恐怖的存在手中!”
“秦无幽……他在此之前是否已经看清楚了这盘棋?谁又能知道呢?”
……
(这里弟在此多解释一句,我并不是强行在为冰圣洗白,我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设计的。
大家可以想想,像周云洛这么懂得算计的人,会将自己未来的儿媳交托到一个不可能信任的人手中吗?
再从冰圣这个活了万年,这位人间至高存在的身份或者视角来看,这样的存在一定是会为了人间大局考虑的。
最后一点就是抓住冰圣这个人物本身的矛盾点,一个无魂无魄无情无欲之人,也会为了人间大义舍身,这是否能够作为她的一个魅力点呢?
也或许,这位孤独了万年的至高存在,从三百年懂得七情六欲的那一刻开始,就觉得有些乏了,累了吧。)
(其实,我本来不打算把这本章的这五步谋算全部写出来,放在之后一步一步的写更能体现出棋局的高深。但由于隔壁一本书塌房的缘故,我就只能写的明白一点。)
最后,再次感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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