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酸。林晚蜷缩在走廊长椅上，攥着诊断书的手指骨节泛白。「胰腺癌晚期」五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眼前发黑。玻璃窗外飘着今年的初雪，细碎的冰晶落在她发间，恍惚间像回到十八岁那年的平安夜。
那时顾沉攥着热可可蹲在她面前，睫毛上凝着霜：「林晚，我接你回家。」少年军大衣里裹着热气，后背却洇湿一片——他怕饮料凉了，硬是把保温杯贴着皮肤塞进毛衣里。
「化疗成功率不足10%，建议保守治疗。」医生的声音从诊室飘出来。林晚摸出手机，锁屏是顾沉在厨房煮面的背影。围裙带子松垮地垂在腰间，暖黄灯光淌过他后颈的旧疤。那是三年前车祸时他为护住她留下的。
「今晚加班，不用等。」顾沉的信息弹出来时，林晚正把止痛药碾碎拌进土豆泥里。癌痛像有把钝刀在腹腔里反复绞动，她咬着毛巾咽下呜咽，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晌，最后只回了个猫咪点头的表情包。
玄关传来钥匙转动声时已经凌晨两点。顾沉带着酒气跌进沙发，领口沾着玫瑰香调的香水味。林晚蜷在卧室听着客厅响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床头摆着六封写好的信，第七封刚开了头：「阿沉，今看到你衬衫第二颗纽扣掉了，记得去裁缝店...」
公司茶水间的镜子映出林晚迅速消瘦的脸。她对着镜子练习微笑，却在转身撞见顾沉揽着新来的实习生时破了功。女孩脖颈间银光一闪，是顾沉从不离身的军牌项链。那是他母亲临终前攥在手心的遗物，曾只会传给顾家媳妇。
「林姐？」实习生惊慌地后退半步。顾沉皱眉挡在她身前，语气像隔了层冰：「跟踪我？」林晚张了张嘴，胃部突然翻涌起剧痛。她踉跄着扶住墙，瞥见顾沉下意识伸出的手，却在触及她衣袖前硬生生转向了实习生肩头。
化疗室惨白的灯光下，林晚数着输液管里的气泡。护士第三次调整止疼泵时，她终于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能不能...陪我做次胃镜？」她盯着花板裂缝，想起二十岁生日那夜急性阑尾炎，顾沉抱着她狂奔三条街，手术同意书签字时手抖得握不住笔。
听筒里传来瓷器碰撞声，女声娇笑着问要不要加糖。顾沉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在开会。」忙音响起时，林晚慢慢蜷成虾米状。止痛泵发出警报，她却觉得这样更好——至少身体的痛能盖过心口撕裂般的疼。
初雪那日，林晚裹着顾沉的旧围巾来到老宅。樟木箱底压着他们高中时的交换日记，泛黄纸页上少年的字迹力透纸背：「今林晚被数学老师骂哭，我往他保温杯里倒了半瓶风油精。」眼泪晕开墨迹时，门锁突然转动。
「你怎么在这？」顾沉面色铁青地夺过日记本。林晚看着他身后妆容精致的女孩，突然笑了。多像当年的自己啊，马尾辫，白球鞋，眼里盛着全世界的星光。她伸手想抚平顾沉衣领的褶皱，却被他侧身躲开。
「军牌...很适合她。」林晚转身的瞬间，鲜血从嘴角溢出来。她死死咬住舌尖，在漫大雪里走得像个蹒跚的影子。身后传来女孩的惊呼：「她流血了！」顾沉的脚步声在雪地里顿住，最终朝着相反方向远去。
第七封信在平安夜凌晨写完。林晚缩在飘窗上，看着对面商场巨大的圣诞树轰然亮起。彩色光斑落在信纸上，衬得字迹越发清瘦：「...衣柜最下层有织好的毛衣，袖口绣了你名字缩写。阳台茉莉该换土了，记得买东北黑土掺松针...」
手机在掌心震动，顾沉的头像跳出来：「明去民政局。」林晚抹掉屏幕上的血点，慢慢敲下「好」。癌痛突然变得温柔起来，像有人隔着时光轻抚她发顶。二十岁的顾沉在记忆里轻笑：「晚晚不怕，我在这里。」
火化炉合上的瞬间，顾沉在西装内袋摸到硬物。牛皮信封已经泛潮，七封信件像七片凋零的银杏。最后一页被血渍浸透的字迹支离破碎：「...其实化疗很疼，但你最讨厌医院味道，我就都忍住了...军牌我重新打过银链，放在...」
殡仪馆外大雪纷飞，顾沉跪在雪地里疯狂翻找钥匙扣。那个总被他嘲笑土气的毛线挂件撕开，染血的储存卡滚落出来。监控视频里，林晚在车祸瞬间扑向他那边，碎玻璃全扎进她右肩。而被他当作背叛证据的「开房记录」，不过是她每周偷偷去肿瘤科的身影。
「晚晚...」嘶吼混着血腥气在雪地里炸开。商场圣诞歌正好唱到那句「merry christmas to you」，彩灯映着雪地上蜿蜒的血迹，像极了那年平安夜，少女在玻璃窗上呵气画出的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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