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的面团在发酵箱里思考人生。
苏暖拉开箱门时，那些本该膨胀的面团保持着奇怪的扁平状态，表面浮现出细微的褶皱，像哲学家紧锁的眉头。她伸手戳了戳，指尖传来的触感不像面团，倒像是某种凝固的犹豫。
\"它们在质疑存在的意义。\"蹲在面粉袋上，尾巴尖沾着几粒正在自我复制的酵母菌，\"当面包意识到自己终将成为早餐时，就会陷入存在主义危机。\"
烤箱预热发出的嗡嗡声突然变得格外哲学，像是海德格尔在讨论\"此在\"时的录音被放慢了速度。苏暖揉面的动作也不自觉地变得迟疑，案板上的面团分裂成两半，一半主动塑成了法棍形状，另一半却瘫软成模糊的\"存在\"二字。
\"这样烤不熟的。\"她试图把两部分重新揉在一起，却发现面团之间产生了奇特的排斥力，就像两个互相质疑的哲学观点拒绝调和。
跳上料理台，爪子踩出一串形而上学的脚印：\"给它一个存在的理由。\"
苏暖想了想，从柜台取下昨剩下的蓝莓酱，在面团中央按出一个凹陷。果酱填入的瞬间，整个面团突然有了生气，开始主动吸收周围的水分和空气。发酵箱里的温度自动升高了两度，像是宇宙对这个干预的赞许。
第一位客人推门进来时，带着晨雾的气息。他是附近大学的哲学系讲师，眼镜片上永远蒙着咖啡的热气。今他点的不是往常的美式，而是犹豫了足足三分钟后才开口：\"请给我一杯...能证明知觉真实性的咖啡。\"
烤箱适时地发出\"叮\"的一声，第一炉面包出炉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面包表面形成了然的纹路，仔细看去竟是各种哲学概念的拓扑图形：一个贝果上刻着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法棍的裂纹组成了康德的二律背反，而最不起眼的餐包底部，隐约可见萨特\"存在先于本质\"的手写体字样。
\"今的面包...\"讲师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在解构现象学？\"
的尾巴扫过装面包的篮子，所有哲学符号瞬间重组为简单的香气。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已经留在面包里——苏暖看见讲师咬下第一口贝果时，整个人突然坐直了身体，像是被某种真理击郑
\"这味道...\"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我二十年前在巴黎街头吃到的第一口法棍。\"
\"记忆是存在最好的佐料。\"舔着爪子。
随着太阳升高，咖啡馆里的面包哲学愈演愈烈。一位老太太分享她的可颂时，突然谈起战乱年代如何用一个发霉面包换到莎士比亚全集；商业精英掰开蒜香面包的瞬间，想起了放弃音乐梦想选择商学院的那个雨；就连总是匆匆忙忙的外卖哥，也在咬下芝麻包的刹那停下脚步，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梧桐树。
中午时分，苏暖发现最后一块未售出的面包正在展示柜里发生奇妙的变化。那块全麦面包的表面渐渐浮现出她童年老家的轮廓，烟囱的位置正好是一粒未融化的粗糖。当她凑近观察时，面包内部传出细微的嗡嗡声，像是某个平行宇宙的面包师正在做同样的动作。
\"量子纠缠的面包。\"用爪子轻轻按住那块躁动的全麦面包，\"当你凝视存在时，存在也在凝视你。\"
打烊前，那位哲学讲师又回来了，带着六个兴奋的学生。他们围着最后一块面包坐成一圈，像在进行某种后现代的圣餐仪式。面包被掰成七份时，每个人都声称尝到了不同的味道：海风、旧书、初雪、提琴弦、外婆的顶针、未寄出的情书，以及纯粹的麦香。
\"这就是现象学的精妙之处...\"讲师的声音消失在咀嚼声郑
夜深清洁时，苏暖发现烤箱底部积攒了一层意义的面包屑。那些碎屑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每一粒都是一个被完全体验的当下。蜷在收银台上打盹，胡须上还沾着几粒未消化的存在主义，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当最后一片面包被夜色消化时，整间咖啡馆轻轻叹息了一声，像是终于理解了存在的重量。发酵箱里，明要用的面团已经开始默默膨胀，这次它们找到了足够的理由——为了那些尚未相遇的饥饿灵魂，和等待被品尝的真理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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