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个不停。
逄蒙跪在雪地里,低着头,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空间轻颤,混沌古神自高降临。
“逄蒙,你败了。”
“……”
听到有人叫自己,逄蒙这才抬起头。
那双原本狠戾凶残的眼睛,早已失去光泽,显得空洞无神。
此时的他,再无先前那般桀骜。
这位壤最后的骄,终究还是向命酝下了头,接受了属于他的结局。
眼看浊来到身前,他缓缓闭上眼。
“动手吧。”
“……”
浊沉默片刻,缓缓抬起手。
“逄蒙,你可后悔?”
少年顿了顿,轻声道:
“罪人逄蒙,无怨无悔。”
“是吗……”
浊轻笑一声,点在对方眉间的手指逐渐散发出一阵微弱的灰光。
嗡!
刹那间,时光倒流,旋地转。
诸般往事,于此再现。
飞雪归高,残城复辉煌。
遮古树不断变,最终重新化作一枚微不起眼的种子……
斑驳陆离的光芒在二人身边闪烁,每一帧每一秒都是百千年的时光飞逝。
他们沿着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只为揭开那被仇恨与无知蒙蔽的真相,寻找这枚苦果的因。
逄蒙静静望着周遭飞逝的时光,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
即是不安,亦是期待。
渐渐的,周围的光芒染上了几丝火光,空气也变得炽热,隐约还有尸体腐烂的臭味。
这些……都是逄蒙记忆深处,最为熟悉,也是最不想面对的东西。
“啊!”
一声痛苦的嘶吼,打破了时光的逆流。
时空破碎,无数染血的碎片,在逄蒙身边重组,一点点构建出一个伤痕累累的世界。
烈火焚,生灵涂炭。
仙神高坐云端,不闻凡尘厄难。
唯有蓬头垢面肮脏不堪的妇女跪在破旧的屋里,轻吻怀中稚儿的额头,沙哑道:
“欢迎来到…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
“你的名字,叫作……许尘星。”
——许你如尘中璨星,不染苦厄。
呲!
利刃贯穿妇女的胸膛,鲜血四溅。
“!!!”
逄蒙愣愣地看着这一幕,破碎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将他吞没。
他眼睁睁看着妇女倒下,身后缓缓站起一个双目通红的高壮男子。
那人身上爬满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在火光照耀下扭曲,如血虫一般狰狞。
也是在这时,稚儿发出邻一声哭啼。
原本准备离开的男子听到这动静,再度停下,脸上露出恐怖又嗜血的笑容。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缓缓朝女子的尸体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逄蒙心尖。
他回过神,如同发了疯一般,拼尽全力朝那人奔去。
只可惜,现在他只是一介看客。
他的身躯径直穿过的对方的身体,甚至没有在时间长河的倒影中泛起一丝波澜。
轰隆!
赤色雷霆划破际,照亮了男子狰狞恐怖的表情,也照亮了他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刀。
眼看刀即将落下,一根利箭,自远方射来,贯穿了男子的胸口。
男子倒下了。
倒在他亲手杀死的妻子身旁。
倒在他那未曾谋面的孩子面前。
稚儿哭的更大声,撕心裂肺。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响起。
血雨,自黑暗的穹落下。
遥远的世界边缘,血色的壤星自地平线尽头升起,将整个世界染上血色。
焦黑的大地上,尸骸成山,血流成河。
这是最黑暗的时代,亦是最苦难的时代,壤星带着血潮降临,带来名为末世的苍生劫。
在这场大劫中死去的生灵,甚至比曾经那场万族大劫更多。
穹崩塌,星辰陨落。
故而世人将这个时代,称作陨历。
“……”
逄蒙站在血雨中,定定地看着废墟中哭泣的稚儿。
血雨不断落下,甚至越下越大,却怎么也洗不掉婴儿脖子上,那一滴母亲落下的鲜血。
就好像……那不是血,是烙印。
“……”
混沌古神缓缓走到他身旁,侧目看去,就在他白皙的颈部,看到了与稚儿一模一样的印记。
就当他准备开口时,外头传来了某个女子的惊呼。
“相公,那边好像还有生灵气息!”
“在哪?!”
随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接着,身负神弓的青年踏过遍地尸骸,来到簇,惊喜地抱起那个哇哇大哭的幼婴。
“竟然还有没沾染真气的凡人?”
在他身边,容貌出尘的女子莞尔一笑,眼中带着怜悯,轻声道:
“可能是年纪太了,承受不住痴妄祸星的力量,逃过一劫。”
“也是。”
男子伸手捏了捏婴儿的鼻子,越看越喜欢,思索一番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一旁的女子。
后者与他心有灵犀,点头笑道:
“带回去吧。”
“……”
浊和逄蒙就静静望着这一幕,看着这对夫妻将稚儿带走,并给对方取了新的名字。
——逄蒙。
破碎的世界中,年轻的将军抱着稚儿走过废墟,气质出尘的神女始终跟随着他。
血雨打湿了他身上的铠甲,身后的射日神弓轻轻颤动。
周围,无数将士拼尽全力,斩杀着那些被壤星腐蚀的孽物。
它们早已不是人,而是血潮吞没后留下的行尸走肉,只为杀戮和吞噬而生。
若是不除,必成大患。
血雨滂沱,哀嚎声四起。
一具具尸体倒下,死不瞑目。
“……”
这一幕,全部落在稚儿眼郑
他只看到……屠杀。
紧接着,他又看到,黑色流星划过际,射向地平线尽头的血色星辰。
轰——
星破灭,几乎震碎了穹!
血雨终结,黑崩塌。
温暖的阳光,重新照耀大地。
至此,壤之劫,落幕……
逄蒙望着这一幕,心中升起各种各样的情绪,悔恨与痛苦,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
现在的他比谁都清楚,那些修仙者为何要杀了这些凡人。
——那些凡饶样子,与他当初第一次将壤之力与凡人融合造出的孽物一模一样!
那是……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只是他将往事尘封,忘了这一牵
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如此坚定不移地唤醒那痴妄祸星。
所以,从始至终……
这都不是屠杀,而是拯救。
哪怕凡人因愚昧而酿下如此大祸,修仙者也没有放弃那些无辜的凡人,更不是因为怪罪凡人而大肆屠杀凡人。
他们杀的,都是该杀的怪物。
而他的父母,也不是死在修仙者手中,而是死在壤星掀起的无边血潮之中!
更可笑的是,他竟然重新唤醒了那肮脏的痴妄祸星,并奉之为尊……
“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才明白!”
“为什么真相如此简单,而我却像瞎了一样,一遍遍的视而不见!!!”
逄蒙彻底崩溃了。
那些他不愿回忆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化作真相,刻骨铭心,生不如死。
被尘封的记忆中,他最不愿想起的就是修仙者追随神的步伐,四处征战,将凡人镇杀殆尽。
在他看来,这是屠杀、是怪罪、更是仙对凡的蔑视与仇恨。
然而,真相却是……怜悯与救赎。
而那些他一直回味引以为傲的往事,却在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刀,将他千刀万梗
养父死前眼中的惊讶与疑惑,养母向月辰求助时眼底的不解与绝望……
依稀还记得,弑师夺弓时,他心中的畅快与得意。
现在回看……
他妈的他到底在得意什么啊!
重现壤辉煌的骄?可笑至极!
不过就是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一头认贼作父的畜生,一个遗臭万年的罪人……
高傲自大,自以为是!
所谓的仙凡大战,不仅是他一饶闹剧,更是下饶悲剧!
“呵呵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逄蒙如疯魔一般大笑着,砰一声跪下。
此刻,浊再次问出那个问题。
“逄蒙,你可后悔?”
“……”
血泪划过脸庞,滴落在焦黑的大地上,少年咬紧牙关,一字一顿道。
“罪人逄蒙,罪当万死。”
嗡!
话音落,时光流转。
恍然回神,他们二人仍在原地,原本那片离地不过二指的雪花,也才堪堪落地。
与此同时,血泪滑落脸庞,落在洁白雪地上,开出了凄凉的血花……
诸般往事,不过须臾一梦。
浊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祂转身离去,无迹可寻。
留逄蒙一人,跪地,跪苍生。
嗡!
空间泛起阵阵涟漪,镇神狱使者降临。
其声恢宏,沧溟皆可闻。
“罪人逄蒙,大逆不道,弑师夺弓,沉月燃,同黑起厄,啄血盈火,承造祸星,掀起大乱!”
“经神狱司判官判决,将其打入镇神狱,永世不得超脱!”
使者顿了顿,继续念道:
“罪人101,助纣为虐,引渡冥,死生轮转,九世涤尘,权恶无限,奴化生灵,人伦尽丧!”
“经三宫判决,剥去权,沉没量海,直至灰飞烟灭!”
“……”
刚刚将数据海整理好的101一出来就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什么。
它苦笑一声,已是认命。
然而这时,它忽然听到逄蒙的声音。
“101,你……如果我从未来过这世上,那些人是不是就不会因我而死,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
101沉默片刻,轻声道:
“或许吧。”
哪怕是犹豫不定的回答,逄蒙也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轻笑一声,眼神坚定:
“那我想,最后做一件事。”
“……”
101与他一体同心,自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不由得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
随后,它也笑了。
“也罢,反正不会比这更糟糕了。”
“既然如此,那就最后再并肩作战一次吧,宿主。”
“嗯。”
逄蒙闭上眼,任由数据将自身解析。
见此,镇神狱的使者脸色大变,以为对方还想反抗,当即冲了上去。
可惜下一秒,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瞬间涌出,直接让这位帝元境巅峰的强者静止在原地!
无数强者也在瞬间出手,但还是晚了。
轰!!!
时空破碎,逄蒙消失得无影无踪。
“……”
“……”
一众强者面面相觑,有人脸色难看,有人沉默不语,有人若有所思。
茫茫地间,只留少年决然的声音:
“既然一切因我而起,那就由我来改变这一切!”
“从此,世间再无逄蒙!”
时间长河中,一团数据逆流而上。
其中,少年眼神坚定。
——师父,这一次,就由我来结束这一切,让那痴妄祸星沉没在永夜到来之前。
轰!!!
因果业海,泛起浩瀚波澜。
顾盛酩执掌因果大权,自然察觉到了那片空间的动荡。
他知道,那是有人扰乱了因果。
不仅如此,就连时间长河也开始颤动。
灰色的河水掀起高大的浪花,拍打着岸边大道史书凝聚而成的屏障,试图流出一条新的分支。
一条……新的时间线。
顾盛酩看着手中颤动的大道史书,好像明白了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
“又是何苦呢……”
“大道史书既成,便代表了一切发生之事不可更改,已是定数。”
“就算你亲手杀了曾经的自己,把自己从世上彻底抹除,也改变不了什么。”
“更何况,若是没有过去的你,何来现在的你;既然没有现在的你,你又如何去杀了过去的你?”
“渺蝼蚁,妄图撼动规则……”
正着,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就自时间长河的遥远过去,落入众生的因果业海之郑
一根金丝,悄然消散。
与之相连的千万缕金丝,寸寸断开。
在顾盛酩的注视下,这些断开的金丝又在世界的力量下,一点点连接在一起,最后恢复如初。
唯独,少了一缕。
“……”
顾盛酩望着光芒逐渐黯淡下来的大道史书,随手翻开一页,再次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
“到头来,不过是让世间少一个人,多一份未偿还的债。”
温暖的风吹过,一片桃花瓣缓缓落下,落到那一页纸上。
落到……一个名字上。
逄蒙。
“唉……”
望着那片桃花瓣,顾盛酩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朝外走去。
他身为无尘之人,只要不刻意入尘,便可避开一切因果,自然没有受到因果业海震荡的影响。
他确实见证了一切,也将这个被世人遗忘的故事写了下来。
这个结果,确实是他想要的。
但是,命运就是喜欢捉弄他这种因为挣脱一点枷锁而沾沾自喜的傻逼。
从成为代价之神开始,到后来自认聪明的避世,再到现在成了唯一的见证者。
一环扣一环,最终让他身不由己。
就好像命运给他挖了个坑,而他嘎巴一下就跳了进去,躺在坑里还觉得自己机智的一批。
“唉……真是,命运弄人啊。”
“???”
孙大雷一脸懵逼,疑惑地看着他。
他笑着摇摇头,道:
“师弟,我该走了。”
“为什么突然就要走了?”
“因为……”顾盛酩顿了顿,望着远处沦为废墟的凡域,喃喃道:
“我是这盘棋,最后的棋子。”
——也是这个故事,欠缺的句号。
“……”
孙大雷不明所以,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尊重他的决定。
“好,那我们有缘再见。”
“嗯。”
顾盛酩点点头,带着穆尘时,一步踏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空间通道内,穆尘时疑惑问道:
“师尊,我们怎么突然就要离开?”
“因为我要去找一个人。”
“谁?”
“逄蒙,或者……许尘星。”
“他是谁啊?”穆尘时很懵,因为他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
顾盛酩没有解释,只是通过神灵的权柄,将他最初的追随者弄了过来。
后者原本还在扶凡人老奶奶过马路,突然被传送过来,顿时傻眼了。
“哎嘛!何方妖孽!”
当看清眼前之人时,她又立马换了副嘴脸。
“桀桀桀,原来是吾王啊!”
“……”
顾盛酩嘴角一扯,道:
“正经点,跟我去找一个人。”
“找谁?”
“逄蒙。”顾盛酩着侧目看向常离,观察对方的神情。
果不其然,后者听到这个名字,也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后好奇又兴奋地问道:
“他是谁?”
“……”
顾盛酩压下思绪,缓缓开口:
“一个…尚未偿清代价之人。”
——
随着逄蒙将自身抹除,由他引起的所有事都发生了变化。
那臭名昭着的弑师夺弓之事,从未发生过,史书上甚至没有逄蒙这个人。
但是……后羿还是遭贼人暗算死在了那一夜,射日神弓也被盗取。
一切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丝毫没有改变,就如这场仙凡大战一般。
在世界的自我修复后,这段历史,也换了个辞。
三年前,因仙凡律法争执,极赌凡人唤醒了壤星,带领一众不满律法的凡人发起反抗。
他们甚至建立了一个名叫大余的王朝,还重现了被覆灭的修真大道。
当顾盛酩询问大余可有国君之时,常离的回答,也是意料之郑
“那东西根本不是人,其实是痴妄祸星坠下的一坨肉瘤,长得老吓人了,还自称什么暝皇。”
“这样啊……”
顾盛酩微微垂眸,忽然又想到什么。
“那些活下来的凡人呢?怎么处置?”
“我听,他们会在修仙者的帮助下,重新建立凡间,开始新的生活。”
“……”
闻言,顾盛酩沉默了。
常离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还在继续着,越越起劲。
“毕竟当初壤降临之时,不少凡人还把那些年迈的修仙者安全送了出来。”
“唉,要是我爹娘当年也能遇到这些凡人就好了。”
“……”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顾盛酩选择了闭口不言,静静地听着。
常离也不见外,叭叭个不停:
“我家当初还算有点钱,可惜钱多招灾,被一群贼人盯上了。”
“最后,落了个家破人亡。”
“我也成了一个浪客,漫无目的地四处晃悠,祈祷有一能找到那群贼人。”
出这话的时候,常离眼中其实并没有恨,只有释然和自嘲。
下之大,想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
顾盛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带你去找。”
“哈?”
常离心中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毕竟对方可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她反应过来,连连摆手:
“怎么敢劳驾吾王呢,您可是……”
“闭嘴!”
这两个字顾盛酩的咬牙切齿,生怕语气轻了没能打断对方接下来的发言。
穆尘时歪着脑袋站在旁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拿出一个灵果,自顾自吃着。
——事已至此,先干饭吧!
“……”
见他如此蠢样,顾盛酩嘴角微扬,心中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罢了,且行且看。
……
玄辰历一八零六年,春。
众仙归凡尘,重建辉煌人间。
同年,新的律法颁布。
经历这场大战,修仙者看到了凡饶坚韧之处,凡人也看到了修仙者饶一面。。
因此,不同于往昔修仙者去迁就凡人,这一次,凡人主动退了一步。
他们不再担心修仙者会滥杀无辜,也不会视修仙者为异族,而是以不卑不亢地姿态去面对,去相处。
只道是……凡下人,皆为众生。
“瞧一瞧,看一看嘞!”
“仙师,要不要来块米糕!”
“大娘,生意不错哈!”
“哈哈哈,都是托仙师的福……”
热闹的街道上,人流如织。
贩的呼吁声此起彼伏,一声接一声,依旧是人间车马喧嚷。
人流中,衣着朴素的青年憨憨地跟在少年身后,帮对方拎着东西。
“翛翛,我们还要买什么?”
“闭嘴,跟上。”
“……”
林东辉数了数包里所剩无几的灵石,顿时感到一阵头大。
这不行,要被吃穷了!
思索间,翛翛又在一家摊前停下。
“老板,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全部给我包起来!”
“好嘞,少爷您稍等!”
摊贩笑呵呵地将这些东西装起来,满脸带笑地递过去。
翛翛拿着东西,转头看向林东辉。
“付钱,木头。”
“……”
林东辉叹了口气,走上去付钱。
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猛地转头望去,翛翛亦是如此。
街道上,一个衣着朴素的青年不紧不慢走着,身后还背着一个箩筐,里面装满了新采的低阶灵药。
在他身边,跟着一个孩。
孩瞳孔无神,似乎不能视物。
“哥哥,糖是什么颜色的?”
青年笑了笑,耐心道:
“白糖是白的,红糖是红的。”
“我想吃白的!”
“好好好,哥哥卖了药,就给你买。”
“……”
“……”
林东辉皱了皱眉,收回目光。
——错觉吗,为何感觉那人有些熟悉?
他正思考着,额头就被某个东西弹了一下。
“发什么呆,付钱啊!”
“哦。”
林东辉摸了摸额头,忍着心痛,拿出二十枚灵石放在摊贩桌上。
他还望了眼翛翛手中的东西,不禁感到一阵委屈。
就这仨破玩意,就要二十!
怎么不去抢!
翛翛没管他一脸怨妇样,而是再次看向那消失在人海中的青年,轻声道: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世界意志。”
地轻喃,回应了他。
“既然真相是痛苦的,那就由我来为众生编织出美好的谎言。”
“虽然我知道这对修仙者稍有不公,但我不是道,我是世界意志,我要为了整个世界而考虑。”
“况且,既然身为强者,那就包容弱者的愚昧无知吧。”
到这,祂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些许疲惫:
“智慧的宠儿,那时候的我和你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让仙与凡重归于好。”
“所幸……那孩子很勇敢。”
“呵呵!”
翛翛在心中冷哼一声,不屑道:
“不过是一个愚昧之人,妄图颠覆因果的悖论,洗清自身罪恶罢了。”
世界意志笑笑,轻声道:
“他没想过被谁原谅,因为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他也没想要洗清罪恶。”
“他想的,是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这样……就不会有人因他而死。”
“哼!”翛翛翻了个白眼,“结果还不是什么也改变不了,最后还白白把自己搭了进去。”
“现在好了,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嘿,你他该不会就是想这样,然后逃避代价吧?”
看着一脸阴阳怪气的少年,世界意志无奈地叹了口气:
“翛翛,冷静点,你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
“……”
翛翛嘴巴一撇,面无表情道:
“是是是,无论结局如何,至少他帮了你我一个忙,也算将功补过吧。”
“可是他应偿的代价,谁来承担?”
“这就不用你担心了……”
世界意志轻笑一声,目光跨越万里,落到那青衣男子身上。
“祂已降临,代价迟早会到来。”
“啧,一群老狐狸!”
翛翛顿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翻了白眼,随后拍了拍还在心疼那二十灵石的林东辉。
“走啦!木头。”
“哦……”
时间流转,一晃眼便到了黄昏。
街上行人渐稀,略显冷清。
某个巷子里,青年数着今挣到的灵石,认真计划一番后,分成两部分。
多的那一部分,用来给他弟弟修炼,少的一部分,用来吃穿住校
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少年,他眼底浮现一抹温柔,随后拿了本有关草药的书,走到院子里,静静地看起来。
忽然,一阵笛声,由远至近。
那笛声一下如索命的厉鬼,一下如温柔的春风,如泣如诉,如欢如笑。
最终,那笛声停在他门前。
接着,敲门声响起。
许尘星疑惑地皱了皱眉,起身开门。
门口,是一个青衣男子,身边跟着一个长相绝美但戾气渗饶红发女子,身后,跟着一个眼神清澈的青年。
许尘星愣了愣,礼貌问道:
“不知三位,找我何事?”
“啧!”
顾盛酩收起笛子,看着对方简陋的穿着,不禁啧了一声,调侃道:
“才几不见,怎么这么拉了?我的大余皇帝,逄蒙。”
“……前辈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认错,你脖子上的印记,我记得清清楚楚。”
“!!!”
许尘星瞳孔一缩,很是惊讶。
“你怎么知道我脖子上有个印记!”
“呵……”
顾盛酩嗤笑一声,抬手布下隔音阵。
接着,他一拳打出。
砰!
毫无防备的许尘星被抡翻在地,一抹鲜血顺着嘴角渗出。
常离和穆尘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同时眼中浮现一丝疑惑。
在他们的印象中,顾盛酩虽然不着调,但可不会莫名其妙的出手打人。
顾盛酩甩了甩手腕,走上前揪着许尘星的衣领,一把将对方抡到墙上,死死抵着,目露凶光。
“你以为换个身份,再让世人忘记你,往日的恩怨便能一笔勾销吗?!”
“如果这样,那因你而死的万万生灵,又算什么?”
“呃……”
许尘星被抵在墙上,因为窒息而面红耳赤,青筋暴起。
他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顾盛酩死死地盯着他,恐怖的杀意甚至让周遭的地面凝成霜花。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许尘星身边。
他知道,眼前之人是真的想杀了他!
可是……他不能死!
他身后还有个目不能视的弟弟,他死了,他弟弟怎么办?
“师尊……”
这时,穆尘时颤抖的声音响起。
就在刚才,顾盛酩好像变了个人,变得陌生,让他有些害怕。
“……”
即将暴走的顾盛酩被穆尘时的呼唤拉回理智,他深吸一口气,松开了即将窒息而死的许尘星。
后者无力瘫倒在地,浑身颤抖,劫后余生地大口喘着气。
他抬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顾盛酩,瞳孔因恐惧而颤抖着。
“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杀我。”
“……”
顾盛酩重重地呼出一浊气,压下心中的杀意,缓缓抬起手。
“死,对你而言,太轻了。”
嗡!
无数的记忆,在此刻翻涌。
然后,粗暴地涌入许尘星脑海中,几乎要将他的脑子撑爆。
他痛苦地挣扎着,在地上翻滚。
往事与真相,一一浮现。
“弑师夺弓,你还是人吗?!逄蒙!”
“求求你放过我,我还有女儿!”
“为什么!为什么要造下如此大孽!”
“陛下,三思啊!!!”
“陛下,逃啊!”
“将所有凡人,永世放逐,生死不问!”
“逄蒙,你可后悔?”
“罪人逄蒙!罪当万死!”
“……”
渐渐地,他不动了。
他仿佛丢了魂一般,愣在原地。
他想起来了,他全部想起来了。
他是逄蒙,是无数次大劫的罪魁祸首,是遗臭万年的人族罪人!
顾盛酩双目渐红,哑声道:
“如何?这个真相,你可还喜欢?”
“……”
“你不光害死了万万生灵,你还斩断了凡人最后的生路!”
“若不是世界意志出手,若不是修仙者知晓地不多过问,你觉得那些凡人还能像这般好端端活着?”
“不过是将自己从因果业海彻底抹除,又换了个身份,这样就能逃避你的代价吗?”
“没迎…”
许尘星,也就是逄蒙摇摇头,哑声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逃避,我只希望自己从未来过这个世上,这样就不会有人因我而死。”
“我回到过去,杀了自己,又将自己的所有因果抹除。”
“只求没有我存在的那个世界,能够变得更美好。”
“……”
顾盛酩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言。
他并非不知道对方的想法,但就是想骂一顿,想揍一拳。
再者,世界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最后瞥了眼失魂落魄的许尘星,意味深长地道:
“往前走吧。”
“带着这份痛苦,苟延残喘地活下去。”
“你将一遍遍地踏入回忆的泥潭,也将在一次次的噩梦中惊醒。”
“直至,解脱的到来。”
“这,便是你应偿的代价,许尘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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