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之时，朝时已过大半，等在殿外血红丹墀上的众臣与诸仙颇有些不耐。
一向最不得人缘的瑶姬冷冷地耀着她惊艳面孔，格格不入地在逐渐毒辣的日光下只身一人混在檐下，听着头顶愈发像她最厌恶的那般簌簌嘶哑声响的铁兽叮叮当当的响，她就更不爽了。
她独自一人极其狼狈的被排挤到这儿，也乐得个清净无碍。可偏偏她已有了些清凉的心意，老远就瞥见与她同阶的某个人翩翩然前来，尤为璀璨光明的眸中掠过一丝鄙夷与不屑，正要暗骂一声晦气，提袍远去，就被那人唤住了。
“哟……这不是，国公夫人？”
是极为正统的贱人味道。瑶姬暗暗咬牙想，面上仍然是淡漠一派，懒懒的掀了掀眼皮子，冷声道：“熏女官。”
谁知道皇帝作的什么疯？最早为每个神仙赐官爵时偏偏还要强调宫内的官职与朝堂的官职品阶皆是一样的，还特别为神仙开的路。于是与她一向最不为看过眼的熏池当即选了入宫为女官……
若是一切不出意外的话，江迟那个不招待见的也应该年满十四应召入宫的。可偏偏今日她就跑了，派出去的人顶多跟到了主道长安旁的槐树巷里，望见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手中攥着的一角月素布料，拿回来给她看，是江迟的，人要送来魏国公府的路上便死了，好不晦气。
熏池一双极为狭长迷离的丹凤淡淡地凝视着瑶姬，瞥见她雪白面孔上不经心散出的一抹潮红，笑了笑，而后道：“我听，令爱昨日……带着你们府邸中的宝物，畏罪逃走了？啊呀呀，瑶姬夫人，你这是怎么教的女儿啊？”
瑶姬冷冷道：“那贱蹄子十岁之前不归我管，归的是她早就圆寂的瀛洲师父所管，瀛洲佛人教出来什么品性的骗子，你也知道的，怪不到我的身上。她也不能够完全算作我的女儿，我瑶姬的女儿，这辈子注定只有宴儿一个。”
熏池的面庞上有金丽光明的光芒，闻言讽刺一笑。“你如今儿代替你夫君上朝也不是个事儿啊。哪儿有作妻的一直替丈夫作公务的呀？瑶姬，有这时间不如管管你家那个宝贝女儿，让她整日对玉山神少些非分之想，你们兴许过的也不会这般惨。”
这两抹人影深深地点燃了瑶姬心底的痛楚。那人……那人决绝离开，让她一人顶下这滔的罪名，现如今又叫她将那个孩子接回来……而他自己呢？从来不现身！
她冷漠的抬眸，眸有神光离合。“宴儿喜欢谁，想得到谁，那我这个做母亲的，一定要满足她——”
哪怕，那个人是玉山神，她亦是可以将错过的东西弥补给这个本该被宠爱的孩子。
她替她挡了太多……
熏池冷淡地一哂，扬动宽大华丽的袖袍翩翩而去。
也只有瑶姬那个蠢货从头到尾错认是江宴替她挡的劫，放弃真正的宝珠。
可她熏池生来就是与瑶姬对立的，这种事情，她凭什么要与瑶姬呢？
反正……反正到最后，她终究是要死的。
那个的，犹真稚嫩的面孔，多少年前的明灭回首，早已注定了她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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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日日去白马寺祈福的人多到可以排出洛阳外郭。
江迟与裴星语衬檐子在好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从江迟极为卑微的角度去望，顶多能看见裴星语鬓上的珠宝金玉冠晃的她双眼着实要瞎，故而江迟扯了扯裴星语的衣袍，声道：“我们还从那个洞进去，不可以吗？”
裴星语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儿，弯下腰用指尖蹭着江迟总角间乖乖巧巧的一根羽毛，“上次收尾动静有点儿大，方丈连夜找人堵上了。”
江迟清澈的琼眸深深地怀疑的望着裴星语。
她的师兄到底对白马寺做了什么，方丈连夜补狗洞啊……
裴星语屈指，一个清脆的爆栗赏给江迟狐疑的毛茸茸脑袋，旋即牵了她的手从下檐子的地方步行去阴庇处歇息。
然后江迟就更自闭了。
歇息的大槐树翠影朦胧，正好对着远处颇为繁华吵闹的街道。转角张贴告示的地方，几张明晃晃的雪白大纸上映着她的姓名身高画像，虽被围观的氓民很快就堵住，但她仍然能够清晰的看出来那是她自己。
裴星语悠悠道：“啊……你那阿母，来的够快的。不过掐掐时间段，她如今应该正在朝堂上……”
江迟再次狐疑的晃着短腿望着她这个便宜师兄，“师兄你不用么？”
她那俊朗魅丽的师兄笑起时风动花影移，“子身子孱弱，朝会的时候改到了下午，请的又都是些大神仙、重臣，你师兄我只是个管市政的官，混都混不进去的。”
江迟默默地向后靠了靠，声道：“我们走罢。去白马寺先替他们超度。”
裴星语道：“不想看看你阿母对你的控诉了？偷了至宝……不是，师父给你的链子，你自己带走了，就是带走‘公府至宝’？瑶姬这心偏的也太厉害了。”
江迟淡淡垂下如羽鸦睫，异常平静。“她就是找个理由羞辱我而已。”
裴星语灵活起身，下了石座，一袭艳彩的少年袍子随风撩动，一双沉明狡猾的眸眼平静地望向水泄不通的人群，面孔滑过一瞬的茫然与寂寥，像一尊迎风而玉化的神像。
“如果不是身在洛阳，你兴许真的会是个很好的瀛洲生佛。”
江迟清丽的眸子一瞬仰望过茫茫青，雪白流云，皎透的澄蓝与素白凉入她心底。
“可是这世上从没有如果。与其期盼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倒不如奋力搏去不确定的未来。”
裴星语笑着回眸，“那若是你这辈子都困于茫茫人世呢？”
江迟口舌尽是流转的苦意潜伏，听见这话，不自觉的微怔，旋即平静地望着参的古树与远处袅袅经幡，眸中浮金招摇。
“我已经没有多少人生了，他们不会让我活到古稀之年的。若是这辈子永远也逃不出，那就等下一世，这辈子得不到的东西，下辈子也总归会有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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