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双闻本来还有些顾虑，但是一想到她还有长生剑在，便也没那么紧张了。
但……长生剑也不是万能的。
它虽可让人不死不老，但若是长生剑落入别人手中，用它来杀江挽，江挽依旧会有生命危险。
他眉眼仍旧凝重。
“师尊，告诉我吧。”江挽语气诚恳：“我不会有事的。”
“知道爹爹还活着，师尊应该也是高心，难道师尊不想救爹爹出来吗？”
顾双闻自是想的。
十几年的风雨同舟，情如手足，他恨不得被囚在噬仙台一千年的那个人是自己。
他沉吟半晌：“你要做好准备。”
人间，位于三界之外，千年来独善其身。
若无特殊事情，或无人间帝王旨意，不得擅自入界。
强闯，则意如开战。
人间百姓不过凡胎肉体，即便是死，也会拼死抵抗入界之人。
而能闯入噬仙台救扶泽的混元伞，便藏在人族皇宫深处，庇护着人间一界。
顾双闻叹了口气：“正好，人间有妖怪出没，我待会借着除妖的名义给帝王传讯，若他答应，你们收拾下便启程。”
江挽默了默，不解道：“人间既然有混元伞庇佑，妖怪又是如何混进去的？”
“人间的妖怪出现已经有一段时日了，无人知晓是如何混进来的。”
“不过那只妖怪灭了几户门后，便再未出现过，如今倒是弄得人心惶惶。”顾双闻：“妖怪动机不明，也不知如今是否回到妖界。”
江挽沉默了下。
算了，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
云梦后山，竹林。
竹林茂密，层层叠叠，夜风涌动下，月影斑驳，瘦削的竹叶纷纷扬扬洒落，幽寂而冷寒。
谢无澜刚踏入竹林，便有一阵寒风袭来。
分明是夏日，竹林内却似冰雪地般寒凉。
不远处，摆着一张桌几。
黑夜中，唯有月光清亮。
大长老正襟危坐，手中执着黑子，不疾不徐在棋盘上落下。
“啪嗒”一声，声音清脆。
他捋了捋胡须，斟酌半晌，遂又执起白子，再次在棋盘上落子。
棋面一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呈现。
落叶窸窣声响起，谢无澜已走至身侧。
他抬袖行礼：“师尊。”
大长老应了声，颔首示意：“坐。”
落座后，谢无澜平静地看着局面，静候大长老发话。
大长老摩挲着手中的棋子。
他眼帘微垂。
这孩子，居然与不邪剑契约了？
“深更半夜，师尊唤我何事？”
大长老回过神来，落下一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想问问你，南海一事，魔族动机是什么？”
谢无澜眼眸半茫
动机能是什么？
自是为了江挽。
他面不改色：“许是要找一件东西吧。”
大长老微微挑眉：“哦？要找什么东西，竟让魔族入城肆虐。这魔界的兵力，真是不容觑啊，随意浪费。”
谢无澜不语。
大长老似乎在试探他。
顾双闻早已知晓了他的身份，那么大长老也不例外。
此番，应当是要他坦白。
他语调缓慢：“一件，能打开神魔谷封印的东西。”
大长老身形微顿。
他叹了口气：“魔尊的意思？”
谢无澜摇头：“妄尘的意思。”
“妄尘？”
“江挽的师父。”
大长老明白了。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月光静静流淌在他眉眼，冷硬的五官都柔和了几分。
半晌，他问：“你能护好她吗？”
“能。”
“魔尊不会有意见？”
“有也憋着。”
大长老一愣，随即失笑。
这孩子，真是……
他摇摇头，掏出了一个锦囊递过去：“这些灵石，你且收着。”
谢无澜没动。
“你终归是我徒儿，无极宗的弟子，名字也是上了宗门弟子谱的。”大长老：“不必拘束。”
“那日点燃魂灯后，江挽问话初年，回头初年便将此事与我提了一嘴。”
他神色平和：“人妖有正邪，魔亦是，你既没做过坏事，宗门自是不会对你如何。”
“但倘若你的魂灯沾上了无辜之饶鲜血，宗门便不再留你，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
谢无澜默了默，颔首：“明白。”
大长老低眸盯着棋局，喃喃道：“不邪剑护城，的确是壮举。”
“在这世间，鲜少见得。
原来南海城发生的事，大长老都知道。
谢无澜没问原因。
大长老突然问：“知道我为何收你为徒吗？”
他摇头。
当年仙魔大战，沧月圣女尚且有着身子，便提剑去与当时的魔尊大战。
临死前，她将腹中胎儿的魂息融入到魔珠郑
魔尊死后，圣女拖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南海。
这座曾经让她留恋的仙城。
玄羽在彼时尚未取名的邀月山旁找到了她，圣女便将魔珠交给了玄羽。
魔珠内的孩子，光是出世，便花了近七百年。
后来谢无澜成功降生，却身患大病，玄羽渡给他半生修为仍不见好。
于是，便抱着孩子去寻医。
中途，谢无澜高烧不断，为维持他一口气，玄羽的修为已经快支撑不住了。
后来大雨滂沱，两人在一处废弃寺庙休息。
玄羽昏迷了过去。
尚且是婴孩的谢无澜被一群山匪带走。
得知魔尊与少主出事的魔兵正往这里赶。
谢无澜本来活不过那。
但却有一个意外。
大长老的妻子负气出走，却碰到了劫走谢无澜的一伙山匪。
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山匪还在商量着卖个好价钱。
她看不下去，当即便上去抢人。
与山匪缠斗了半个时辰有余，她终于夺过了奄奄一息的谢无澜。
一个女子，形单影只，在深山老林中抱着孩子四处寻找他的父母。
可是没来得及寻，谢无澜就已经渐渐快没了气息，她一探查，才发现他体内力量太强，幼的身躯不足以承受。
于是，她便想将力量引到自己体内。
但魔兵却恰好寻来，误以为她要伤害少主，二话不便给人杀了。
死前，她将他体内的力量引出了大半。
等大长老赶到，只看到了他妻子的尸体。
他抽出她死前的记忆。
记恨上了魔族，记下了那个孩子的气息。
大长老本该去找那孩子，本该杀了他。
他本该恨他。
那日大雨滂沱，他独自一人徘徊许久。
终是回到了无极宗闭关，并且关闭了招生。
后来他隐隐约约从他人口中得知，被他妻子救下的那个孩子似乎不太行了。
玄羽只能亲手杀死他，抽出神魂重新放到魔珠内滋养。
两百多年后，谢无澜重新出世。
又过了十几年，无极宗开始对外招生了。
大长老在浮生台上看见他时，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原以为自己会按耐不住内心的恨意，但却发现真正见到时，心静如水。
这是他妻子舍命救下的。
他虽恨，但谢无澜这条命，终归也是他妻子救的。
若她没有出现，谢无澜只会死在山匪手郑
所以，他明知谢无澜身份，当日宗门大选，仍不顾顾双闻的劝阻，收他为徒。
这是大长老妻子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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