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辰的靴底碾碎第三片带血的骨片时,鼻尖突然钻进一缕若有若无的甜腥。
那气味像极了老乞丐烟杆里飘出的星屑香——三月前那个夜晚,他只身闯入三途河,被河里煞气冻得直搓手,老乞丐躲在石柱的阴影里,塞给他一只烤红薯,烟锅里的火星子噼啪响,混着松枝香漫进他衣领。
那样可爱的人,才是他此生应该守护的吧!
东辰摸了摸腰间那叠符纸,最上面那张被体温焐得发烫,边缘还留着老乞丐用朱砂画的歪扭符咒,像条蜷成一团的蛇。
出了九幽井,是两排刻着饕餮纹的柱子,一直延伸到无尽深处。
当他走完柱子间的通道时,眼睛不由得深缩——
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不知深浅的大峡谷,谷中不是想象中的深渊,而是翻涌奔腾的紫雾。
那雾不是单纯的灰紫,而是像浸透了血的绸缎,浓处泛着黑褐,薄处透出暗红。
雾气里浮着铁锈味的腥甜,前调是腐叶在泥里沤了三年的酸,后调是刚剖开的石榴汁混着血珠——这味道让东辰想起上个月在乱葬岗见到的场景,有个孕妇的尸体被野狗啃了一半,肚子里还怀着没成形的胎。
谷上横跨着一座千米的浮桥,似是连接现世与异界的临界点。
桥身由半透明的冰晶砌成,但那些冰晶不是寻常的透亮,倒像被揉碎的月光冻成了晶簇,边缘泛着青灰,凑近能看见细密的裂纹,像老人手背上的血管。
他伸手碰了碰最近的冰晶,指尖立刻传来细针扎刺般的疼,几星碎冰簌簌落进下方雾里,溅起细的涟漪。
桥两侧的青铜柱上刻满镇压符文,大部分已被利器劈成碎片。
最深处的剑痕里嵌着一柄断剑,剑上纹路是东辰曾见过——是上京九宗、一品仙门丹霞山的宗徽。
符文的光早黯淡了,像被抽干了血的血管,勉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过龙桥”三个字刻在桥头的石碑上,字迹被雾气浸得模糊,笔画里还凝着暗红的冰碴,像是用血写的。
浮桥尽头传来幽蓝的光,是鬼火。
它们不是漂浮,而是在游动,像一群发光的鱼,沿着浮桥尽头一座石壁桥游弋。
若是凑近些听,那“呜咽”声果真是婴儿的哭,却比寻常哭声多了几分金属刮擦的刺响,像是有人用生锈的刀尖刮孩子的喉咙。
“过龙桥……”
东辰喃喃重复,第七层那个浑身溃烂的瘦猴妖物临终时念叨话始终在他耳边回响:“龙桥现,龙脉启,要取龙脉命先献。”
他刚要抬脚踏上桥面,桥中央突然传来一声闷哼,像有人在碎瓷片上碾了块热豆腐。
“谁?”
东辰瞬间旋身,轩辕剑嗡鸣出鞘,剑尖挑着七枚铜钱甩向桥侧阴影——那是他在九幽井第九层捡的一百零八枚“镇煞钱”,铜钱边缘还沾着陈年血锈,却是结阵的极佳材料。
“咳……凌、凌公子?”虚弱的声音从桥底传来。
东辰垂眸,只见薛香川正挂在桥下一根冰棱上,双手死死攥着冰棱根部,指节白得像冻硬的猪油,指甲缝里渗出的血珠刚落就被紫雾卷走,连个血点都没剩下。
他的玄色锦袍被撕成碎片,露出腰间系的冰璃魂牌——那魂牌本该是半透明的冰螭纹,此刻却红得像浸了血的玛瑙,正滋滋地往他皮肤里钻。
翻涌的紫雾里,东辰瞥见了四团浮动的骸骨。
为首的那具头骨戴着三梁冠,腰间挂着东辰认识的玉牌——是薛香川的四大护卫之首薛致远。初相见时,东辰还嘲笑他像账房先生。
“薛三皇子?”
东辰扯了扯嘴角,出言调侃:“你不是被第七层幻象困住,抱着柱子哭‘百姓没饭吃’吗?怎么,现在改行当冰雕了?”
薛香川的脸涨得像煮熟的螃蟹:“我……我就是看第七层幻境里,上京西市的王阿婆抱着孙子跪在雨里,娃子的哭声跟我家早夭的幼弟一模一样……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想抄近路去龙脉祭台求点雨。”
他喉结动了动,“谁知道这桥上的阵法……”
“贪念。”东辰用剑尖戳了戳他腰间的冰璃魂牌,“老冰螭在魂牌里喊‘此牌认主,贪者入瓮’,你当真没听见?”
薛香川老脸一红:“我真没想抢,就是……就是看那冰螭快死了,想着救了它不定能得点谢礼……”
“行了。”
东辰打断他,屈指一弹,七枚铜钱在紫雾里炸成北斗形状,嗡鸣着震开一片雾气,漏下一缕惨白的月光。
薛香川趁机抓住他的衣袖,却被他笑着甩到桥面上:“自己爬上来,我可没力气背你——上京皇子的身子骨,比街边的老黄狗还弱。”
薛香川踉跄着爬上来,刚站稳脚便从怀里掏出个锦盒,盒盖掀开时飘出股甜香,像晒干的桂花混着蜜:“凌公子救我一命,这盒中的万年人参送你!”
东辰盯着人参,喉结动了动。
那参须根根分明,像婴儿的血管,参体泛着琥珀色的光,连褶皱里都凝着层薄霜——确实是仙级宝物。
他突然把参塞进薛香川嘴里:“咽下去。”
“啊?”薛香川被噎得直翻白眼,“这人参得慢慢炖……”
“让你咽就咽!”东辰揪住他后颈的衣领,拇指按在他喉结上轻轻一压,“你体内冰螭的怨气还没散,人参的阳气能驱散寒毒。要是敢吐,我就把你扔进雾里喂鬼火——你不是心疼属下吗?鬼火里哭的都是被你坑的四大家臣,你下去陪他们聊聊?”
薛香川哭丧着脸咽下人参,突然瞪大眼睛:“凌公子,你刚才甩铜钱的架势……是不是我在九幽井第九层看到的‘北斗锁魂术’?”
“还不算太傻。”
东辰拍了拍他肩,忽然想起九幽井第九层死去的一百零八人,“那些死在九幽井的高手,不是被龙脉杀的,而是被阵法抽干了修为。究其原因,正是因为他们太贪。”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这脑子要是没点东西,怎么当你的救命恩人?”
薛香川被逗笑了,可笑着笑着又沉默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腹摩挲着冰璃魂牌上冰螭的纹路,眼中浮现当初抢夺魂牌的九死一生的景象,险些身死。
“凌公子!”
他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之前是我太蠢了,总想着一步登。想着凭我的本事,让母妃住上金殿,让弟穿上新衣,让上京的百姓有饭吃,可我连冰螭的怨气都镇不住……”
他捏紧魂牌,“母妃经常叹息,我心比高,可就是命比纸薄,父王也不看好我,结果就被罚去镇守南疆了......”
“可你还是不忍心见皇朝没落,百姓流离失所,这便偷偷返回了上京。”
东辰替他完,声音放软了些,“你三叔公曾言,世间并无凭空而至的福报和机缘。那些葬身九幽井之人,他们流淌的并非鲜血,而是惨痛的教训——为人切不可贪婪无度,尤其是在自身无力之时,若妄图获取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将招致祸端。”
薛香川抬头看他,月光下,东辰的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
他突然想起,半年前在青州灾民棚里,有个丫头抱着他的腿喊“侯爷救命”,而他当时拍着胸脯“本皇子自有办法”,转头却把粮车截去救济了上京百姓。
“跟我来。”
东辰转身走向桥中央,衣摆掠过冰晶时带起细碎的响,像是谁在轻轻哼一首古老的歌谣。
两人并肩而行,薛香川发现桥底的紫雾渐渐散了,冰晶开始泛出暖光,像浸在温水里的玉。
他不禁问道:“凌公子,未曾想你如此年轻,竟知晓如此之多。”
“略知一二罢了。”
东辰轻揉额头:“然而,我深知凡事皆应透过表象洞察其本质。正如你不受宠的原因,不在于你父王,而在于你自身。”
他蓦地忆起老乞丐教他观星辰之景——老人以枯枝于地上绘星轨,语重心长道:“观世间万物,须用心,而非用眼。”
薛香川微微一笑,此次笑容却是发自内心。
他凝视着东辰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素来喜欢调侃他饶少年,实则比任何人都更为可靠。
至少,他敢于将自身的伤口展露于你眼前,愿意教导你成长,而非以花言巧语哄骗你充当其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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