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姜淮等待的时机。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斩钉截铁道:“陛下!若仍循旧法,不过重复昨日之弊!巨木难得,运输耗资巨万,更易为宵所趁,以次充好。
石料垒砌,缝隙难弥,遇大水冲刷,根基易空。且工期漫长,恐下次汛期至时,新堤未固,旧患未除,百姓何以安枕?”
皇帝眉头紧锁:“依爱卿之见,该当如何?”
姜淮上前一步,玉笏举至眉间,声音坚定而充满一种近乎预言式的力量:“陛下,臣于灾区勘察时,曾见当地百姓用一种‘煅烧之土’混合石灰、沙砾。
用以修补残破屋舍,其物凝结后竟坚逾寻常三合土,且不畏水浸。臣深究其法,多方查证古籍残卷,偶得一方,或可解我朝河工之大患!”
“哦?是何奇物?”皇帝身体微微前倾,显露出极大的兴趣。
“臣称之为,‘水泥’!”姜淮一字一顿地道,“此物并非然生成,乃是以石灰石、黏土等常见之物,按特定比例混合,经窑炉高温煅烧成熟料,再磨制成细粉。
使用时,只需与水、沙、石混合搅拌,初如泥浆,可塑性强,能灌注至任何缝隙角落,随后便逐渐凝结硬化,不分昼夜。
其最终坚硬如磐石,浑然一体,水泼不进!其坚固、耐水、速凝之特性,远胜木石之工!”
他见皇帝凝神倾听,继续深入阐述,语气愈发激昂:“陛下试想,若以此水泥浇筑堤坝核心,包裹堤身,则堤防可成铜墙铁壁,洪水难侵!
用于堵塞决口,可迅速形成坚固屏障,远胜投掷薪石柳框。
更可用于修建永久性水闸、涵洞,精准调控水势。其原料易得,遍布山河,无需再耗费巨资砍伐千年古木、千里转运巨石,可节省国库巨万!
制作虽需专设窑厂,然一旦成型,量产便捷,工期可大大缩短!”
殿中一片寂静,只有姜淮的声音在回荡。这个构想过于新奇,甚至有些骇人听闻,完全颠覆了千百年来治河的传统。
果然,立刻有被皇帝示意旁听的工部官员出列质疑,虽非正式朝会,但皇帝常留相关大臣听议:“姜大人所言,未免过于奇巧!以泥土煅烧之物,岂能坚如磐石?
慈闻所未闻之法,用于国之命脉的黄河堤防,万一有失,岂非酿成更大灾祸?
况兴建窑厂,试制新物,所费亦不,若不成,岂非徒耗国帑?”
姜淮似乎早已料到会有质疑,他不慌不忙,转身面向质疑者,神色坦然:“此事绝非空想!
臣已命人依方试制,所得水泥块,坚硬异常,斧凿难伤,浸水数月而无恙!此有实物为证!”。
他示意殿外随从,已准备好样,但需皇帝允许才能呈入。
他继续道:“任何新法,初行时自有疑虑。然相较于旧法之弊显而易见、贪墨易生,水泥之法。
配方工艺皆可标准化,流程可控,更易监督核查,能从根源上减少贪腐之机!
至于所费,试制之资,相较于每年投入河工之巨款、决口后赈灾之靡费、百姓流离之损失,不过九牛一毛!若能成,则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最后,他再次转向皇帝,深深一揖,几乎是以性命前程做赌注的恳切:“陛下!黄河安则下安。
旧法积弊已深,非雷霆手段、非常之法不足以根治!臣,姜淮,愿以身家性命担保,请陛下允臣主持水泥试制及首批河工试用之事!
若败,臣甘愿领受一切罪责;若成,则我大雍朝千里河防,可固若金汤,百姓再无覆盆之灾!”
言毕,他长揖不起,等待皇帝的裁决。
整个紫宸殿落针可闻。所有饶目光都集中在御座之上的皇帝身上。
皇帝目光深邃,看着殿下那位虽然疲惫却目光炯炯、不惜以身家性命推动新法的臣子。
他看到了姜淮眼中的笃定、热忱与担当,也看到了这“水泥”背后可能带来的巨大变革。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打破令中的沉寂:“姜爱卿忠心体国,勇于任事,朕心甚慰。
黄河之患,确需新法以图长治久安。卿所言‘水泥’之物,虽闻所未闻,然理据分明,或有奇效。”
他顿了顿,最终做出了决断:“准卿所奏!朕即拨付内帑银五万两,于京郊择地设立将作窑,由卿全权负责水泥试制之事。
工部及将作监需全力配合,一应人手物料,不得有误!待试制成功,先行于黄河险工段试用,若果真效验非凡……朕,不吝封赏!”
“臣,”姜淮声音微颤,但依旧坚定,“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所托!”
......
姜淮擢升工部员外郎后,并未沉浸于升迁之喜,而是立刻投身于皇帝特许的“水泥试制”重任。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福工部衙门虽大,但格局森严,各部门壁垒分明。
他一个新来的员外郎,提出的又是一种闻所未闻的“奇技淫巧”,想要调动资源,可谓难如登。
他先是按流程呈文,请求划拨专项银两、调派熟练窑工、拨给合用物料。
文书在工部各司之间转了一圈,回应却多是敷衍推诿:
营缮清吏司,负责工程营造,言称工程浩大,匠役皆有定例,无暇抽调。
虞衡清吏司,负责山泽采捕、陶冶,虽是其名义上的管辖,但上司郎中对此兴趣缺缺,认为是不务正业,只批了个“酌情办理”,再无下文。
都水清吏司,负责水利,倒是关切几句,但表示河工紧迫,无力支援新物试制。
屯田清吏司,负责薪炭供应,批了少量寻常柴炭,对于姜淮要求的高温焦炭,则以“规制不符”为由拒绝。
官样文章走不通,姜淮便放下身段,开始“私下活动”。
他首先找到的是虞衡清吏司下属的一位老主事,姓周,年近花甲,头发花白,在工部默默无闻了一辈子。
却对各类矿土、窑冶之术有着近乎痴迷的兴趣,只是人微言轻,其才不显。
姜淮几次“偶遇”请教,发现此老谈起烧陶制瓷、辨识土性时,眼中放光,见解独到。他便以晚辈之礼,虚心求教,并将水泥的构想和盘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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