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都尉府。
夜色如墨，将整个院落浸染得深沉。
几盏灯笼在廊下随风微晃，洒下明明灭灭的光晕，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夜。
明日，便是三军合围，总攻陇西城的大日子。
一场决定北境未来格局的血战，即将拉开帷幕。
然而，作为这场大战的最高统帅，秦泽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紧张与凝重。
他斜靠在院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双目微阖，神态悠然，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一场十万饶生死搏杀，而是一次无足轻重的郊游。
这份从容，源于绝对的自信。
从白冠的精兵，到韩章寒的铁骑，再到陈望升的悍卒，三路大军早已枕戈待旦。
更不用，韩金那边日夜赶工，已经秘密灾前线，足以将陇西城墙轰开缺口的神武大炮！
所有的棋子，都已落位。
所有的准备，都已做到了极致。
他想不出楚歌还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不过是徒劳的挣扎。
夜风拂过，带着一丝初秋的凉意，吹动着他额前的发丝。
秦泽享受着这大战前夕难得的静谧。
忽然，一道微不可察的破空声自身后响起。
那声音极轻，好似一片落叶拂过地面，若非内家高手，绝难察觉。
秦泽的眼皮甚至都没有动一下，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仿佛对身后的异动毫无反应。
他知道，他等的人，回来了。
下一秒，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三步之外，没有丝毫的停顿，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地！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属下灰袍，见过公子！”
沙哑而沉稳的声音，打破了院的寂静。
听到这个声音，秦泽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半分刚睡醒的惺忪。
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语气熟稔得像是和一位老友在聊。
“老徐，回来了。”
“怎么样，此行可还顺利？”
灰袍低着头，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回公子的话，幸不辱命。”
“此次潜入陇西，属下已成功策反血莲教白虎堂堂主，厉千秋！”
“并从他手中，拿到了叛军在陇西城的完整布防图！”
话音落下的瞬间，灰袍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图卷，双手奉上。
饶是秦泽早已智珠在握，听到这话，眼中也不由得闪过一抹精光！
白虎堂！
那可是血莲教中专司行军布阵、正面冲杀的主力战堂！
其堂主厉千秋，更是楚歌麾下最倚重的一员悍将！
灰袍此行，不仅全身而退，竟然还策反了这样一位核心人物！
这简直是釜底抽薪！
然而，秦泽的目光在图卷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
他的手指在太师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细节。”
他更关心的是，厉千秋为何会叛变。
一个能坐上白虎堂堂主位置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其忠诚度必然经过了严苛的考验。
若不能弄清其叛变的根源，这张布防图，他拿着也不安心。
“是，公子。”
灰袍似乎早就料到秦泽会有此一问，当即将策反的整个过程娓娓道来。
“公子所料不差，那楚歌在利用我等除掉教中长老会，彻底独揽大权之后，整个人便性情大变。”
“他变得多疑、暴虐，对往日的袍泽兄弟，再无半分信任可言。”
“他设立‘戒律堂’，但凡有半分忤逆之言，便施以鞭刑，搞得教内人人自危。”
秦泽静静地听着，嘴角勾起一抹不出所料的冷笑。
权力是最好的春药，也是最猛的毒药。
楚歌被压制了那么多年，一朝得势，内心的阴暗与欲望被无限放大，做出这等事情，实属正常。
只听灰袍继续道。
“厉千秋为人刚直，多次因楚歌滥杀无辜而进言，非但没有被采纳，反而被楚歌当众斥责，他心有不臣，更是数次将他拖下杖责。”
“就连一直对他忠心耿耿的青龙堂堂主，也因一件事被他当众鞭笞，险些丧命。”
“属下找到厉千秋时，他正心灰意冷，萌生退意。”
“属下晓以利害，言明楚歌此人刚愎自用，猜忌成性，跟着他迟早是死路一条。如今陇西城已是孤城，破城只在旦夕，若能迷途知返，戴罪立功，公子或可念其旧情，饶他一命，给他一条生路。”
“于是，他便将这份他亲手制定的布防图，交予了属下。”
听完灰袍的叙述，秦泽在脑海中飞速地推演了数遍。
逻辑清晰，动机充足，人物性格与行为完全吻合。
楚歌的暴虐，厉千秋的刚直与绝望，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找不出任何破绽。
很好。
这下，再无任何疑虑了。
“辛苦了，老徐。”
秦泽缓缓站起身，终于从灰袍手中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图卷。
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将图卷缓缓展开。
借着廊下昏黄的灯光，一张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军事布防图，呈现在他的眼前。
图上，密密麻麻的朱砂红点与墨线，交织成一张复杂而精密的网络。
东南西北四面城墙，每一段的兵力配置，从弓手、长枪兵到刀盾手的数量，都标注得一清二楚。
城内的各处要道、箭楼、暗哨，乃至预备队的屯驻地点，都毫无遗漏。
五万大军，如同一张罗地网，将四面城墙与各处要道守得固若金汤，彼此之间可以迅速支援，形成联动。
可以，从纸面上看，这是一份毫无漏洞的完美防御部署！
任何一个方向的进攻，都会遭到最凶猛、最迅速的反击！
即便是秦泽，在看到这张图的瞬间，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
他原本以为，血莲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楚歌也只是个有些聪明的莽夫。
可眼前这份布防图，却展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
布局之严谨，构思之巧妙，远超他的预料。
良久，秦泽将图卷重新合上，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轻叹。
“真漂亮。”
他抬起头，看向依旧单膝跪地的灰袍，眼中闪烁着一种棋逢对手的欣赏与兴奋。
“想不到，这血莲教中，竟然还藏着如此将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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